“夫人。”她阖紧了身后的门,笔直地伫立在门前注视着他,笃定地开口道:“不是先生,而是夫人,对吧。”
“你在说什么。”阿诺德皱了皱眉,湖蓝色的眼眸中冰冷迫人的视线直bī向她。
“夫人的演技的确一流,不仅瞒过了我们这些下属,还瞒过了雾守的眼睛。”狄拉并未被威慑住,她神情肃穆地看着他,继续道:“那枚指环……是拜托塔尔波先生用A级原始打造的仿制品,没错吗?”
停顿半秒,不等对方给出回应,她便合上了双眼,无声地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昨天艾科不小心跌倒,您下意识地伸手过去扶她……我还不会看出来。”“那是个硬伤。”沉吟片刻,铂金发男人自嘲地轻笑一声,“但愿其他人没有你这么敏锐,狄拉。”
“请您放心,目前还没有其他人发现。”蹙紧眉头望向他,狄拉这么保证完,才咬了咬下唇,捏紧了拳头:“出发前过来这里,我是想拜托夫人一件事。
“我知道在战前谈私人的问题很不是时候,可是……可是我知道,我这回前去巴勒莫多半是不可能活着回来了……”
“狄拉——”
“夫人。”打断对方试图阻止她说出不祥之言的话,狄拉拧起眉心闭上眼,她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声线的颤抖,隐忍的神态里透露出一份从未有过的悲恸:“我没资格做一个母亲,夫人。”
他闻言不由得噤了声。
“十七年前我还是个军人,桑恩刚刚出生。那时候西西里还被笼罩在战争的硝烟里,为了保住我的团,我曾经不下五次丢下了卡夫瑞和桑恩——既是幸运又是不幸的是,尽管如此,他们依旧活了下来。战争结束后,我知道我再也没有脸面留在这个家庭里,卡夫瑞不会原谅我,因此我们分开了。”皱紧眉头咬了咬牙关,她qiáng忍住氤氲了视野的泪水不让它溢出眼眶,却不知自己脸上的表情比声嘶力竭的哭泣还要痛苦,“巧合的是,几年以后我们又再次见面——因为我们都选择了追随阿诺德先生。”
最终还是忍不住哽咽了一声,她垂下头来láng狈地狠狠擦了擦眼睛,而后眼眶通红地抬起头与铂金发男人对视:
“我想拜托您……无论如何,别告诉桑恩我是他的妈妈。”
“阿诺德”紧抿着唇凝视她,他知道面前的这个女人不再是曾经的军人,她仅仅是一个即将赶赴战场献上生命的母亲,她还有一个未曾相认的孩子,但这个时候她始终无法摆脱那份卑微的自私,她宁可她的孩子相信她丈夫的谎言以为自己早已失去了母亲,也不愿这男孩儿在她将要离开的时候还对她怀有憎恨——同时她也希望她的离世不会给她的孩子带来影响,即使想到这一点她就悲伤得肝肠寸断。
想到这里,“阿诺德”轻合上眼睑,点了点头。
狄拉向他行了一个正式的军礼,她一头红褐色的短发依旧gān练,即便眼里噙着泪水也仍然眼神坚定,就好像他第一次见到她时那般稳重而大公无私。她以这个郑重的诀别军礼代替了所有的感激,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该出发了。她这么想着,双眸中再没有软弱的悲痛。
而她不知道,就在她被关在门外的脚步声愈渐消失的时候,沉寂的办公室里缓缓响起了抽噎声。利用幻术隐藏在室内的六道骸在雾气中显现了身影,没有多少表情地看了眼坐在办公桌后的铂金发男人,右眼中的数字一变,便让“他”褪去了幻术的伪装,还原成了金发碧眼的女人。
默不作声地同她对视一眼,六道骸就握着三叉戟走出了办公室。
直到他将门阖紧,茜拉才敛下眼睑,转眸瞥向了蜷缩着躲在办公桌底下的褐发男孩儿——桑恩死死咬着自己的膝盖竭力抑制住哭声,滚烫的眼泪早已浸湿了衣襟,呜咽还是不受控制地从咽喉中传出。
他和他的母亲一样发现了“阿诺德”即是茜拉,因而在这时过来找她。在听到狄拉的敲门声后他灵敏地多了起来,却不想刚好听到了这个她不愿让他知道的真相。
看着男孩儿由于过度隐忍而开始发颤的身躯,茜拉小心翼翼地跪下来,伸出双手将他从桌底下拉出,好像他失去父亲的那天一样抱住了他。“我很抱歉。”轻轻拍着男孩儿的背脊,金发女人这么说着,嗓音沙哑低沉,仿佛自语般呢喃,“对不起,桑恩。”
褐发男孩儿拼命摇着头,他张了张嘴像是要撕心裂肺地哭喊,最后却只是徒然地张合着唇瓣,发不出一个音节。
第二天的黎明,门外顾问总部接到了狄拉阵亡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