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了。”是的,现在轮到他了。生命仿佛一棵卷心菜,叶片由外而内缓缓剥去——外婆、母亲,现在到他了。该他来面对这最后一战。这个时间也许还有十年,也许不过数月。谁也不知道。他不知道多年的医生生涯能不能帮到他——见惯了死亡并不等于可以直面死亡。老实说,他还是怕的。怕什么呢?是死之前的痛苦还是死之后的沉寂,又抑或仅仅是关于死这个未知的恐惧?他不能很清晰地分辨,只觉得似乎都有。母亲漫长的临终状态、外婆的墓穴被捣毁的事实都令他恐惧。前者是痛苦,后者是……后者是什么?说不清楚。
啊,当他们向小军表示,希望将燕飞的骨灰安葬在张雪亭左近的时候,小军为难地告诉他们,1966年下半年,红卫兵平毁了上海各个公墓近40万个坟穴。他们再也找不到外婆的埋骨之所了。那一瞬间,宁平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嘣”地一声断裂了。固然,尘归尘,土归土,以外婆那样的个性不见得会计较这个,但是,还是觉得恐惧——那是一种哀思无法安放的空茫,并由这种空茫生出的巨大恐慌。你甚至说不清楚自己在怕什么。
生命最后一程可能的ròu体痛苦和死亡这个终极命题带来的精神痛苦,哪一个更令人恐惧?宁平不知道。以前,他坚定地认为是前者。现在,他发现自己不能确定。关于前者,他有很多的经验,尽管这经验是间接的,但他觉得也是很大的帮助——他知道他可能要面对什么。但是对于后者,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宁秀的长子John没有告诉他,若莲也没有告诉他。也许,对于他们来说,ròu体的痛苦已经超越极限,无暇也无力去害怕死亡了吧。
John生的是一种绝无可能治愈的疾病,发病率极低,痛苦程度极高——宁平从业50年,只见过也只听说过这一例,且,亦无文献记载。一开始,表现得跟Myasthenia Gravis(重症肌无力)类似,后来又发现了更多不同的症状。原以为那些症状是并发症,后来证实又不是。病情时好时坏,最后终于绝对地坏了下去。John五岁发病,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