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的道理,那么试问举国上下还有谁会不谨守诚信之道?‘夫信者,人君之大宝也。’”
齐奢聆听着青田的娓娓之辩,一笑置之:“你若是个男子在朝为官,定写得一手谏诤的好文章。”
“谏诤可不是青田的长项,我擅长的是在酒席上讲笑话得罪人。”她见对方的笑意更加明显,也就笑着拜一拜,“三爷日理万机,我原是不敢留的。不过您要不着急,我叫人进来给三爷再唱几首时新的小曲,您宽坐,我去打个照面就回,再给您斟酒赔罪。”
齐奢仍那样半笑不笑的,“我并没允许你走。”
青田怔了怔,复强颜而笑,“青田可否知道理由?”
“你会知道的,不过不是现在。”
第17章 占春魁(16)
“三爷,多余的都不讲,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身为倌人,也自有小班里的一套规矩。打茶围时逢人叫局,或出局时另有客叫,牌、酒一巡就转局,这是行规,所以就算今夜叫局的并不是乔公子,青田也是不得不去敷衍一下的。您看,本来客人都有个先来后到,可您一进门,我立刻就使法子把前头那位都已经坐进正屋里的给支走,又放着西屋里那个傻等了半晚上,这阵子再叫局不到,真是坏了规矩,就是妈妈知道也要骂的。”
齐奢显然被冒犯,恢复了一身的傲慢之气,“不管在哪儿,规矩都由我定。坐下。”
青田却只把姿态放得更低,几乎是求恳的语气了:“三爷,您是坐坐就走的,我却要在这里天长日久地呆下去,做坏了生意可没活路了,烦您也体谅体谅我的难处。”
“坐下。”
“三爷,要不您看这样——”
“不识抬举的玩意儿!”毫无征兆,齐奢改颜,凶神恶煞地一把掀翻了黄花梨棋桌。打盹的猫儿在御一惊跃开,门口却冲进了两个人。原是他贴身的太监周敦跟侍卫何无为,一听见里面的动静不对,便趋肃待命。
青田的笑在面上僵住,她对乔运则的一腔深情只向面前这个地位崇高的男人吐露过,她当他将心比心,她当他大慈大悲,然而他不过只是又一个贪图她美色的当权者,恃强凌弱、仗势欺人。她对他一直存于心间的感激,就随着倾翻一地的棋子而分崩离析。
青田蹲下地,捻一粒黑子重新放回到齐奢的手边,美目含笑,流动顾盼,“三爷,这叫玩意儿,任您抛,任我捡,自个不知道动弹。青田,是有手有脚的人,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您若非要强留,就用腰间的蒙古刀吧。”她笑着深躬一个万福,瞥都不瞥门前那一对凶恶的哼哈二将,转眼即去。
暮云吓得杵在当场,喉间发出“咔咔”的响动,“三爷,您、您千万别介意,姑、姑、姑娘她——,姑娘!姑娘!”终是看了看青田的背影,踉跄追出。
屋内,是银红撒花的帐幔、楸木雕玉的花罩、紫檀缂丝三屏风、海棠绣墩五开光……齐奢一个人被剩在这琐碎的花团锦簇的暗角。他伸长手把受惊的猫儿抱入怀,极长久地抚慰着,黑白分明的双目在满炕满地的黑子与白子间逡巡,最终落在了其中一颗上——由青田放回的那颗,衷心地,绽开了一个笑。
“何无为。”
与太监并立在一旁的侍卫大步上前,他神态威重,鼻梁略勾如弯刀。适才眼巴巴放走了那目无纲纪的婊子,正叫人恨得牙根痒,见主子开口,立时精神地一挺胸道:“奴才在!”
就这一阵子功夫,青田早已经登轿而去。红倌人的香轿与众不同,只见洋蓝大呢的轿衣上是白绒线绣的折枝梅,四角结着翠色流苏,杭州香藤轿杠上还垂下四只以水钻镶点的彩球,在一路上又好奇又艳羡的目光中,流星赶月似地就来到了灯市口。
顾名思义,灯市口遍地都是灯。临街的铺面在梁上、檐下、门前、室内,以至于把墙壁镂空了挂嵌彩灯,霞罩烟笼,炫目迷神。灯海中一所幽深巨宅,石狮把门,上书“焦府”二字。
“姑娘,到了。”
青田的心不是不发慌的,也为自己在摄政王面前的一时鲁莽而追悔,但事已至此,先顾眼前罢了。她从轿窗后探出半扇眉眼,指派跟局娘姨道:“你去通报。”
“是了,”未及移步,娘姨却又站定,“呦,出来了!”
由焦家大门内涌出十来人,看起来是宴毕四散之际,男客们均被莺莺燕燕所包围,其中乔运则走在末尾,他身畔女子的腰肢细得像一只春瓶,瓶内的插花是一支高耸出云鬓的鲜红牡丹。
今岁东风巧剪裁,含情只待使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