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一瞬,地动忽得止住了,万马齐喑,尘埃四处飘荡,所望之处,皆是废凄颓唐。
这一切。噩梦般悄然而来,眨眼而去。地震过去,所有的呼吸,低沉却弥足珍贵。
谨寒伸手探了探怀中的男孩的额头,高热退了些,指尖擦去他脸上的泪,刚要起身,觉出自己被什么力扯着。低头一看,见男孩紧紧攥着她的裙摆,还不肯松手。
缓过神的丫鬟上前来,拍了拍那男孩,"没事了,没事了。"握住男孩的手,从谨寒怀中抱过他。
谨寒在那狼藉一片的院中淡淡暼过,抬步走出人群,死,这场地震过后,这些废墟下,又埋了几十条命。
十年前的血洗,十年后的天灾,她的手也早以不干净了,没有该有的哀恸,她的心,早以冷硬了。
马车停在院外,早已震翻了,不用等墨显开口,灾民都上前捡地上的衣食和药材。
墨显走过来,手抬到谨寒肩膀的时候,一僵,风过指缝,心倏得一紧,说不出是酸还是痛。
她的衣裙本就殷红,被黑瓦割破了肩头,都看不出血色,灌了风的锦缎,在风中一颤一抖,新鲜的血,流到狰狞模糊的疤痕上,好似结疤的伤口又流出血来。太妖艳,妖艳得触目惊心。
三年前,她是受了怎样的伤,才会留下这么骇人的伤疤!身外的伤看得见,身内的伤呢?她的身子,是不是如看起来这般完好?
从前,卿尘背负了太多,他心疼他。此刻,他更心疼她。
这样瘦弱的女子,在武林沉浮中求存,家仇难报,六年如一日地卑微,深情于一人,却失了孩子,换来了一身伤痕,这样妖魅面具之下,她又有多痛?
谨寒闻身转过身,见墨显空空举着的手背上,血色淋漓,该是刚刚抱老妇人的时候,被碎石划破的。
谨寒到袖中去摸手帕,摸了个空,才想起手帕笼着发,她摘下发上的珠钗。抽下手帕,系在了墨显的手上。
墨色青丝曼绕着她嫣红的裙袂,如素手下的丹青,每一根纹路都细细描画。
妖娆眉眼,神色淡淡,寻不到一点情味。
看着她要从他身旁走过,墨显拉住她的手腕,"谨寒,你的伤??"这是在盛京相遇,他们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谨寒脚步微停,没有回头,"记着,我姓韩,不姓木。"
墨显的咽了咽口中的苦味,没再说出什么。
谨寒走出多远,停住脚步,望见那白烟袅袅腾绕着,青黑色的山庄,灾民口中的索命山庄。她们的兄弟,她们的朋友,去了那里,再不见回来。
谨寒的唇角勾起几许,意味辗转的笑意,她轻身而起,衣袂翻卷,绚若云霞。
谨寒在那山庄门口落下,此时白烟散去,眼前的山庄格外得明朗。
这里是一色的黑,涂口漆的黑木门,硬邦邦地黑土地,潮湿的气味,莫名的森然。
谨寒推开门,木门随着她的力敞开来,谨寒迈步走了进去。
空大的院子,没有花,草也少得可怜,一排不算豪华的木屋,是这山庄唯一的摆制。
天色时已半黑,谨寒明红的衣裙走在一色的黑院中,鸦色的发,与这庭院的黑,交相映衬,有种浓墨重彩地妖冶。
谨寒推开房门,扑面而来的屋中气味,让她微微眯气眼眸,一样的潮湿气味,却带了浓重的腐朽味,说不上是涩,还是猩,不够浓,却刺激着她的嗅觉。这不像是活人的房子,该有的味道。
谨寒缓步朝屋中走,桃花眸朝暗处一瞟,地上齐齐排着四个男子,面色死白,眼眶略有乌青,显然已经死去。
同死人呆在一个屋子里,这庄主还真是重口。
谨寒淡淡移过目光,走出两步,两侧的窗便被一阵气推开,院中的风吹进屋内,谨寒披散的发,在风中飘飘而动。
谨寒脚步一停,身后一阵劲风骤然袭过,随着这阵劲风劈过来的人影,如黑风闪过,携着巨浪排空般的力,打向谨寒。
谨寒扭身一转,推掌而出,掌风相撞的瞬间,屋子一颤,敞开的窗户,被震得粉碎。
谨寒对面的人低笑一声,稳身收回掌力,"木阁主,三年不见,真当刮目相看啊。"
谨寒也收回掌,裙袖懒懒一摆,桃花眸中流转一抹媚然的笑意,"这话我该回给任盟主才对,这移花大法真不是白练的。"
语罢,谨寒袖下的手,一寸寸转凉,杀害凌云宫主的人,竟然是他,她一一怀疑过,独独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