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
有一天晚上,苏易城帮陪护给苏成璧喂粥喝,姐姐突然问他:“易城,我是不是很难看?”
“怎么会?”
当然,苏易城绝不会说村里的其他孩子们怎么说苏成璧,“尖牙利齿的丑八怪”、“妖怪托胎”……那时候苏成璧还没有长开,嘴里的一口利齿还戴着牙套,确实不是漂亮的女生。但她在苏易城看来从来就不丑,而且她有一双非常神采飞扬的眼睛,眉毛又长又飞扬,与平常女生不同,英气十足,与母亲日记里的照片……年轻时的父亲有3分相似。
“我现在每天都躺在床上……要胖成猪了。”
于是陪护的那个小姑娘找来一面镜子,让她看,镜子里的女孩瘦得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苏成璧笑了两声,想喝粥却握不住勺子,把碗打翻了,粥流得满身都是。
苏易城在那时真切地感受到了生死的真义。如此切肤地体会到疾病、死亡、以及无能为力。不管你有多么位高权重,不管你何等手眼通天,在生死面前都是这样无力。命运这东西太过无情,也太过残酷,对一个还在小学生年纪的孩子来说,是一个太过沉重的概念。苏易城那时候忍不住大哭起来,在内心祈祷上苍,希望这样不幸的命运从苏成璧的身上转移到自己身上。
终于有一天,苏易城见到了苏成璧的母亲。
直到今天,苏易城都记不清她的面容。她来的那天下着雨,跟在父亲与母亲身后,只记得她有着一头非常长的长发。苏易城明明努力去看她的脸,却始终无法留下真切的印象,就像是从头至尾都隔着一层雾气,甚至到最后连她是否真的出现过也不确定了。那女人的存在感非常稀薄,淡得看不清。
晚上,大人们在客厅里谈论苏成璧的病情和手术,母亲情绪很激动,但几人的声音都压得很低。苏易城藏在窗外偷听他们的谈话,忍耐着蚊子的叮咬,想要听到最关键的信息。
“……她的能力还没有登记到中央档案,现在进行手术……”
“……能力交互产生的风险。瘫痪?可以接受。失控?最坏会如何?”
“如果她承受不住呢?”
“不会比现在更坏。现在她未必能再坚持两个月。”
“……‘直立人’怎么说?”
“他默许了。”
“默许?”
“默许。”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这是苏易城听到的第一个令他不解的名词,直立人,他后面查过资料,那是19世纪被学界命名的古人类,猿猴与人类的中间地带,开始直立行走的猿人。
“你相信直立人的理论?”
“我看见了他看见过的东西。”
“看见了什么?”
苏易城确定,回答问题的是苏成璧的母亲,那个让他记不住脸的长发女人。这把声音非常柔软、温柔,光是听她说话,苏易城就变得心平气和——他在这里偷听,原本心潮澎湃难以自抑。但她说话的时候,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脏却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
“他看见世界的外侧,没有尽头的黑暗,在一切实体之外,什么也没有。连虚无都不存在。但那里有某种东西,他也说不上来,比星星间的风还寒冷,把他的心都冻结了。”
沉默。
是在读诗吗?苏易城不太理解,也觉得头脑开始昏昏沉沉,他突然间变得非常困倦,想要躺下来睡一觉。
“进行手术吧。把我的细胞移植给成璧。”
这是苏易城记忆中听到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他倒在地上,昏睡了过去。
秘密手术在一周后进行,父亲的神经细胞被移植给了女儿。来自战略级的神经细胞,没有发生排异反应,成功植入。异常的神经细胞开始增殖、融合。新的神经系统逐步取代了苏成璧原有的细胞,并且开始拓展自己的领地,开启了一些新的功能,整个过程只用了十二个小时。
在苏成璧恢复的过程中,路兰亭回到家里,罕见地大发雷霆,和父亲关起门大吵了一架。
苏易城不明白理由,但苏成璧真的开始日渐恢复,这令他感到非常快乐。那位长头发的阿姨离开之前还摸过他的头,和他说:
“不要害怕分别,我们迟早会再次相聚。”
数年后,苏成璧被秘密调往宝象国,成为了人类史上破坏力最大的兵器之一,在军委的战略武器序列里被标定为“神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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