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鸣鹤躺在床上,听见声音,只能转一转眼珠,死死盯住容色红润、气色极佳的沈知姁,喉间发出急切又怨毒的“嗬嗬”声,干瘪的唇舌反复张开,吐出一些莫名的字眼——他已经许久不曾好好说过话,几年过去,连一句连贯的话都说不出了。
沈知姁用惊讶的目光打量着尉鸣鹤:满头白发,额头有一道极深的“川”字纹,双目浑浊,两颊凹陷,薄唇变成瘪唇——年纪是三十岁,却已经是四五十的模样。
原本修长健实的身躯已经萎缩成长长的一条人,两条双腿因经年累月的不运动而格外纤细,像插了两根木枝子在人身上,显得怪异而扭曲。
现在的尉鸣鹤,就像是一颗被吸尽了生气、头重脚轻的腐烂大树。
每次呼吸动作,都消耗着所剩无几的时光。
终于,终于,在尉鸣鹤干枯唇舌颤抖蠕动了上百次之后,他终于用嘲哳嘶哑的嗓音唤出这十年间在心口含恨咀嚼了无数次的名字:“沈、知、姁!”
“好久未见。”沈知姁容色轻松地点点头,语气淡然却难掩愉悦:“太医院来报,说你快死了,我就来最后送送你。”
她心中对尉鸣鹤仍是怀着抹不掉的血恨。
然而十年的掌政经验,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沈知姁的心境。
恨不会更改,只是与天下的分量、与自身的幸福快乐相比,她对尉鸣鹤的愤恨只是云淡风轻的一抹过往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