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金栗换了一坛金华酒,用罢了午餐之后,便用竹篮盛着,往山溪对岸去了。
雪藕陪着她到了溪边,和葛婶子一道捶打起了衣服,不忘叮嘱自家姑娘几句,“姑娘记得,山下有个痴情的丫头在等着姑娘呢。”
月圆笑着应了,一路向上,凭着记忆终于找到了篱笆院前,昨夜被自己和野猪一起撞倒的篱笆,此刻竟然修好了,安生地立在院外。
她踮起脚尖向里头看,小院静悄悄的,院后的竹林被风吹的沙沙响,益发显出此地的清幽。
院子里的藤椅还在,其上还落了几片淡紫色的花瓣,风一吹,就飘飘荡荡地走了。
这里安静地像从没有人住过。
她有点儿怅然若失,也不知道在失什么,就是觉得很遗憾。
她在篱笆墙外又站了会儿,然而日头渐渐往西偏,快要落山了。
月圆把金华酒放在了篱笆门边,拍了拍酒坛的胖肚子,正打算回转的时候,斜刺里飞出来一只小猫儿,奶团子似的,扑在了她的身上。
“你是从哪儿窜出来的?”月圆喜不自禁,把奶团子一整个搂在怀里,闻一闻有皂角的气味,想来不是个野猫,“老猫不在家,小猫爬篱笆——你是这家的猫儿?”
猫儿喵呜喵呜叫了几声,软绵绵地像没力气,月圆心疼它饿肚子,从袖袋里拿了花笺纸,写了几个字压在了酒坛之后,这才抱着小猫儿下山了。
9 雨夜竹窗
◎我是知恩还报的野兔松鼠◎
月圆抱着猫儿下山没多久,山林间慢悠悠地晃出来一个老者,花须吊眼,看上去也有五十多岁了。
他虽然老了一些,形容气质却属上乘,若不是穿了一身皂色的短打,简直是传说中隐世的高人。
他背着手站在篱笆墙外,看见了这一坛金华酒,再捡起花笺纸,看罢了其上的字之后,笑眯眯的拿在了手上。
“金华酒,很甜不辣,请笑纳。”
山野之间,才有这种知恩还报的纯质之情。老者推开了篱笆门,细心地关好,再看院中的草,已经长到了门坎。
犹记得刚来这里时,草枯着,落叶铺了一地,转眼间,就又焕发了生机。
昨夜喊人修了篱笆,看来今日要来锄草,再撒点葡萄种子,竹林后的池塘里放些鱼苗,夏天到了,总要过的舒服些。
山堂的正屋大敞着,往里进,卧房的门也敞着,主人还在睡,净室的水流了一地,像是沐浴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木桶。
老者名唤萧固,祖籍金陵城江东门外的茶亭。阔别多年再回老家儿,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告老还乡。
“……门前搁了一坛子金华酒,老奴提进来时,就觉得有趣——像不像话本子里知恩还报的野兔松鼠,受了恩情,就拿些果子花生来报恩。”
萧固人老了,话就多了起来,他觑着主人虽闭着眼睛,但显然已经醒了,这便去卷竹帘。
“近来可睡的安生些?连老奴回到了山野之间,都觉得安心。”
屋外的日光随着竹帘的向上,迫不及待地涌了进来,照亮了床上那人的眉眼,许是宿醉的缘故,他脸上仍有些许醺意,醒了醒神之后,去净室冲澡洗漱。
萧固并没有跟上去服侍,主人自打十五岁开始,就被派去军中历练,自理惯了,也不需要他过多服侍。
萧固将屋子里稍作收拾,接着将食盒里的吃食一样一样地摆出来,他一边布筷,一边说起今日的见闻。
“从春分到清明,往后一个月都是晴好的日子,金陵城上下,都爱踏青春游,老奴从和凤镇一路过来,看见了不少车轿,大多是往无想山这里来。”
“金陵人呢,爱吃野菜,老奴到镇子的集市上一问,嚯,一小把荠菜,快赶上肉价了!”
那人从净室出来,仍穿了燕居的宽袍,他往椅上坐了,头发还湿着,萧固为主人挽起头发,规劝他用饭。
“老奴眼看着主人瘦下去,实在是心疼……”
那人像是不想说话,一伸手将桌上那* 坛金华酒拿起,倒了一杯饮下,微皱了眉头。
“太甜。”
能吃点喝点,萧固就高兴了,他拿起桌上那张花笺,笑着说道:“人家这纸上写了,很甜不辣。江浙一带无论酒食,总是要比北方绵柔婉约些,秋露白虽烈,伤身呢!”
那人的视线落在了花笺纸上,娟秀的字安静整齐地偎依在纸上,令他想起了昨夜那个突然闯入的女孩子。
他吃了一口糖藕粥,也觉太甜,终于开了口:“大伴是金陵人。”
萧固说是,“虽说十三四就去了上京,可年纪越老,金陵的风物人情在脑子里就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