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后背的衣衫早已湿透一大片,紧贴着身体。
他的眼神充满了挣扎与痛苦,望向身后那位如同铁塔般矗立的老者:
“而我……却在这个时候,带着这些银子,行那趁火打劫、恶意压价之事。”
“看似给了他们几两碎银,让他们能多喘几天气,可实则……却是彻底断绝了他们子孙后代安身立命、赖以活命的根基啊!”
他深吸一口气,那粘稠灼热的空气仿佛刀子般割着喉咙:
“我这样做……是否……丧尽天良?”
站在他身后的老者,银白色的须发根根如钢针般挺立,虽然年逾花甲,但身躯依旧魁梧雄壮,腰背挺直如松。
他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霹雳手”岑睿峰,曾执掌风雷帮,如今是沈万石身边最受倚重的供奉高手。
岑睿峰看着沈万石脸上深刻的痛苦,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只能沉声劝慰:
“东家,您是……身不由己啊。”
沈万石咀嚼着这四个字:
“身不由己……”
他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到极致的弧度,带着浓重的自嘲:
“是啊,身不由己。想当年,我沈万石白手起家,以为赚钱是本事,是我在驾驭这黄白之物。”
“可当这钱财堆积成山,多到连我自己都数不清的时候,我才明白……不是我在驾驭它,而是它,驾驭了我!”
“它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逼得我……不得不去做那些违背本心、有损阴德之事!”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悲愤和绝望,猛地指向窗外县衙大院的方向,那里停放着装载银两的大车:
“有时候,我真希望这些运来的银子,半道上就被那些真正的绿林豪杰劫了去!让他们分给这些快饿死的百姓!”
“也好过……好过被我用在这等……断子绝孙的买卖上!”
岑睿峰脸色剧变,如同听到了晴天霹雳!
“东家!”
他匆忙屏息凝神,敏锐地感知着周遭的动静。
确认隔墙无耳后,他才压低声音,急促而严厉地低喝道:
“慎言!东家,慎言啊!”
“‘改稻为桑’乃是朝廷制定的国策!其中的是非曲直,是圣上与庙堂诸公权衡天下大势所定!岂是我等商人可以妄加非议的?东家!”
他加重了语气,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们此行,收购长州农田,将其改为桑田,是在辅助推进国策实施!”
“只有站在秦相、站在圣上这一边,沈家这偌大的基业,东家您和家人的安危,才有保障啊!”
沈万石虽然是大乾首富,看似风光无限。
但是许多事情,他也只能按照上头的意思去办,也只能选择站队。
只有这样,才能避免祸患。
岑睿峰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目光下意识地瞥向县衙另一侧戒备森严的院落:
“况且……缉事厂的严大人就在这县衙之中!”
“东家方才那些话,若是有一星半点传入他的耳中……后果不堪设想啊!”
他的警告如同冰冷的钢针,刺破了房间内粘稠的闷热。
沈万石浑身一颤,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满腔的悲愤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所取代。
岑睿峰口中的“严大人”,正是缉事厂凶名赫赫的四大档头之一,四档头严子安!
此人一路随行,名义上是“护送”他这位首富和银钱,实则是缉事厂安插在他身边最直接、最冷酷的耳目与枷锁。
缉事厂,天子鹰犬,专司侦缉、刑讯、暗杀,所行之事多在阴影之中,手段酷烈,令人闻风丧胆。
而严子安,更是以心狠手辣、不择手段著称,是踩着无数尸骨爬上高位的狠角色。
沈万石毫不怀疑,严子安此来长州,绝不仅仅是为了“监督”他收购田地。小税宅 追嶵歆章结
此人身上,必然还背负着皇室交付的、更见不得光的秘密任务。
他下意识地用汗巾用力擦拭着额头和脖颈不断涌出的汗水,仿佛想擦去内心的惶恐。
最终颓然垂下手,所有的言语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疲惫的目光,透过窗棂缝隙,再次投向院中那些装载着巨额财富、也装载着无尽罪孽的大木箱。
曾经,他视金钱如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