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世(55)
周昭和得到消息,匆忙赶过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刚醒来的王夫,仰头望着院中树。眼眶泛红,泪落如雨。
周昭和静静地站着,仰起头,往那株苦楝树看去。
明明是平平无奇一株开了花的树,却看得他莫名烦躁。
他的王夫,是在看着这株树,怀念什么人吗?
次日,周昭和便下令,将那株树砍了。
彼时田园园唇色苍白,正坐在榻上喝粥,闻声,心内只微微一动,并未阻拦,也没什么反应。
砍了也好,省得他睹物思人,越发难过。
虽是这样想,但当“轰”的一声响起,巨大树冠倒地,浓郁花香一瞬间散开之时,田园园还是忍不住眉头一抽,握着汤匙的手一抖。
像是极力想压住什么,他的脸扭曲了一瞬,继而又勉强恢覆了平静。
他听着苦楝树被众人擡走的声音,继续喝着粥。
直喝到碗见了底,他才缓缓起身,走到窗边,
院中只剩下了一个孤零零的一个树墩,再无枝繁叶茂之景。
往后数月,唯此作伴。
周昭和每月都来田园园这几次,陪田园园吃几次午膳或晚膳。
饭桌上,两人相对而坐,静静吃着饭,无话可说。
他再没提圆房或洞房花烛夜一类可笑的事,又恢覆成了往日那幅温和谦让,翩翩君子的模样。仿佛那纸灰飘散的夜晚,床上那愠怒讥嘲的质问从没发生过。
至於那短暂的双唇与脖颈相触,流连温存,周昭和只是将它深深压在了心底。
偶尔发呆回味,仍是眉目淡淡,让人看不出端倪。
而田园园从没记得那种事。
他当时忧怒交加,血气翻涌,全然没感觉到颈边的温热缠绵。
所以面对周昭和时,并未因这种事露出什么尴尬神色。神色平淡,目光渺远,只当对方是个木头人。
如此这般,岁月如流水一般无声无息淌过,没有丝毫波澜。
展眼又是一年春。
这日午时,田园园正吃着饭,周昭和忽然掀袍跨门槛而来,径自在对面坐下了。
田园园视若无睹,仍自顾自地动着筷。
周昭和身子未动,静静看着田园园,沈吟半晌,忽然道:“今晚宫中要举行春宴,你同我一道去。”
田园园终於擡头看了他一眼。
便见周昭和嘴角一抹浅笑,眉目间似乎带着某种奇异欢欣的色彩。
田园园满不在乎低下头,须臾,应了声:“好。”
不再多言。
到了傍晚,田园园随意换了一身锦衣,带着丛生便要跟着传话的小厮去前厅与周昭和会和。
然而那小厮见到丛生,讪讪一笑,躬身对田园园道:“王夫,要不,还是让丛生兄弟留下吧。”
田园园不解,“为什么?”
小厮觑着丛生手腕脚腕上的锁链,道:“禀王夫,丛生兄弟这副形容,实在是......不好入宫。”
丛生一楞,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铁链,而后看向田园园:“公子......”
田园园知道他担心自己,想跟着一起去。但想到只是进宫而已,应该没什么,便温声道:“丛生,你就留在这等我吧。”
丛生还是犹豫,挣扎道:“公子,要不还是让我跟你......”
“王夫,”那小厮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笑,“春宴快要开始了,可莫要让王爷久等了。”
田园园拍拍从生的肩膀,嘴角扬起一丝微笑,“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
说罢,便继续跟着小厮往前厅去了。
丛生眉头仍不安地皱着,他站在原地,看着田园园的身影转过拐角消失后,才无奈叹气,转身回了屋。
正在关门之际,一道清脆如银铃的女声却忽的响起。
“丛生——”
丛生身子一顿,而后打开门缓缓走了出来,看到了站在一旁墙角那道翠绿的倩影。
夏橘青手上拿着一个滚圆鲜亮的橙子,一双琉璃似的眼睛清澈透亮,正微微歪着头,笑着看他。
——
田园园从后院来到前厅时,便看到周昭和正背对着他,腰板挺直,单手负在身后,通过开敞的雕花木门看着前院。
听见脚步声,他缓缓转过了身,面上是一派温润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