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惊涛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屏退了所有佣人,独自饮着一杯凉茶。几名侍卫笔直地站在廊下,雕像一般肃穆。见到水云川过来,他们只是微微躬身,不置一词。
步入大厅的男子骤然对上水惊涛深沈的目光,一抹来不及收去的笑容冻结在唇边。然后,他站定,和父亲对视了几秒,走过来:“父亲,您怎么还不休息?”
水惊涛擡头看他。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明明是仰视的姿态,可在水云川的感觉中,父亲是在俯视他。不知为什么,他有些心虚。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你还病着,不好好休息,到哪儿去了?”略带责备的语气,却掩盖不住眼底的关心。
“父亲,您……”几乎脱口说出“监视我”三个字,却生生被水惊涛眼里的关心堵住。只是,那一抹关心的眼神下,似乎还有更深的东西,让他看不透。
他换了语气:“我吃过晚饭就睡着了,刚刚醒来,觉得胸闷,就出去走走。”知道瞒不过父亲,索性坦白说出来,“顺便看一眼小尘,看看他有没有偷懒。”
水惊涛站起来:“走,我送你回房间再说。”
水云川很不习惯这种口气,他和父亲之间始终隔着距离,更多的像上下级关系,而不像父子。可是听水惊涛说出“送你”两个字时,他顿时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他直觉地想要退后,想要保持原有的距离。
水惊涛却回头看他:“走吧。”
水云川只能往前走,水惊涛和他平行,上二楼,小艾在走廊里徘徊,看到他们,连忙迎上来:“老爷,少爷。”
“你在外面稍候,我和你家少爷说几句话。”
小艾点头称是,目送他们进去,拉上房门。
“躺下吧。”
“我没事,坐着就好。”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水惊涛看一眼花园的方向,远远近近的灯光像散落的星子,将花园衬托得更加宁静。他开口问道:“小尘还好么?”
“他很好,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在池塘边的亭子里看书,很认真丶也很安详。”提起微尘,水云川的声音变得格外低沈,像低音大提琴发出的音调。再加上感冒引起的些许沙哑,听来更有味道。
水惊涛注视着他,儿子脸上再没有冰冷的气息,更没有戾气,此刻的他,虽然因为生病,眼睛不够明亮,可是脸上的线条变得柔和,像一尊棱角分明的雕像放在夜明珠下,整个脸庞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莹光。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原来这么好看,而且还是在病中。
从小到大,他身上那层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隔绝了父亲欣赏的目光。
可是今天,当父亲的看着自己儿子的时候,他心里泛起极其覆杂的情绪。一方面,儿子脸上的表情像春风化冻,让他感觉到覆苏般的暖意;另一方面,他内心深处不可避免地担心丶害怕着什么。
这种变化——是因为尘儿么?只是一天丶一场病丶一次分离,就让儿子改变了许多。看来,他是真的有反省自己。经此之后,他应该会更加稳重丶更加冷静和理智了。
可是,那个孩子,对自己的儿子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在认识他之前和之后,儿子的变化太大丶太明显了。
他的情绪因为微尘而起起落落,他过分在乎丶紧张这个孩子,容不得他的一点背叛和忤逆。
这,绝不正常。
儿子骨子里带着睨睥一切的傲气,没有人能够在他心里占上这么重的位置。
因为脑子晕乎乎的,水云川的反应慢了半拍,可他依然感觉到父亲眼中探究的深意。他侧过头,问道:“父亲,您怎么了?”
这样近距离的丶类似於谈心的对话,从小到大,少之又少。水云川恍惚地想,又是为了小尘。父亲对小尘的关心,不同於普通的仆人。是为了他那张脸么?那张酷似母亲的脸,同样酷似那个女人。
那么,父亲是因为母亲,还是因为那个女人?
为什么,平时压在心底,刻意不去想的问题,今晚全都冒出来了?果然,人在病中,会变得脆弱么?
水惊涛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云川,你把微尘当作什么?”
水云川微微皱了一下眉,反问道:“父亲认为呢?除了仆人,我还当他什么?”
“如果你是怀念你母亲,把你对母亲的感情寄托在他身上,所以对他格外在乎,你要想清楚,他不是什么替代品……”
“父亲!”水云川打断他,微哂,“我二十岁了,不会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