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方面大将的声音在死寂的大堂中显得稍有几分刺耳,这不仅仅镇州,整个赵地最高军事权力都已然在此人身上。
“其六,铁骑军厢都指挥使李思安,飞槊陷阵,万人莫当。可充邢洺相行营都部署,督相、洺、邢三州兵马。然尔性悍少谋,当听冯(道)府制机宜,戒轻敌冒进。若复桑乾之捷,爵赏不吝;若蹈潞州之辙,严诛不贷。”
向来桀骜的李思安此刻竟是半点作色都无,只是同样出列抱拳:“末将李思安领命!必谨记殿下训诫!”
冯道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复而继续宣读道:“其七,邢州安国军节度使王景仁,名重江淮,威行河朔。可兼东面行营都招讨使,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镇冀(田道成)、邢洺(李思安)诸军并受天策府节度,务结魏博罗绍威为犄角,共摧敌垒。
附:邺王、魏博节度使罗绍威,世镇魏博,忠勤王室。可依前魏博节度使,加守太师,开府仪同三司。尔昔诛牙兵以附梁,功在社稷,今当仍守旧藩,岁输军需助防井陉。
洺州团练使阎宝,晓畅戎机,久历边事,可迁洺州防御使,充邢洺行营马步军都虞候,佐思安,参决军谋;
相州刺史乐从训,骁果善斗,可领相州本州防御使,加检校御史中丞,并领州兵屯滏阳,护漕运,援思安;
贝州刺史贺德伦,谨厚能军,可充东面行营转运巡官,督粮道,自清渊至南宫,凡刍粟器械,速输思安军前,迟误者军法从事。”
以王景仁为首,诸将俱皆下拜领命,至于大堂内赵国众人心中更是苦涩,这诏书面面俱到,整个赵国可谓彻底瓦解,河北西南部亦是完全被强化了控制,所谓三镇再立之言,再无翻身机会。
“末曰:赵国上下当恪守臣节,谨奉朝命,佐田卿守土安民。若生异心,阴怀两端,定霸都铁骑所至,赵王宫室,必化为齑粉!
奉敕如右,牒到奉行。乾化二年正月二十四日,天策府司马、河北道宣抚使冯道奉敕宣行。”
冯道的声音冷静平直,毫无起伏,仿佛不是在宣读决定一方诸侯命运的诏书,而是在为赵国念诵一篇冰冷的讣文。
帛书上的每一个字,都不徐不疾的狠狠刺进王镕和在场所有赵国臣子的心里。谁都明白,自首任割据赵地的成德节度使王廷凑至今,回鹘王氏近百年基业,就在这平直的宣读声中,名存实亡。或许只待新朝鼎立,赵藩便再不复之。
王镕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搀扶他的内侍几乎要架不住他瘫软的身体。*天~禧?小¢说/网` ,首¢发*他几乎是匍匐着被拖到冰冷的案前。堂下,一众赵国官吏,除却早已投诚、此刻面无表情的李弘规,尽皆面如土色,复而随着他们的赵王,颤抖着拜伏下去,额头触地。
“臣…赵国永世…为殿下守边…绝无二心……”
王镕的声音干涩嘶哑,仿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被硬生生挤出来的。他死死盯着眼前的地面,不敢,亦无力抬头望向那端坐于原本属于他的主位之上的身影。
大堂内一片死寂。唯有炭盆中,偶尔爆裂出“噼啪”的轻响,如同赵国这颗心脏,在彻底停止跳动前,最后几下微弱而徒劳的抽搐。
当夜,宴席途中,王镕最宠信的宦官,即之前力主河北同盟自保,三镇再立的石希蒙,被人发现失足溺毙在衙署最偏僻角落的茅厕之中。尸身半浸在污秽冰凉的粪水里,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惊恐,无人深究,也无人敢问。
宴席过后,群臣散去,终于勉强忙完赵地琐事的萧砚只带了几个亲近随从,兀自去往温韬一行人养伤的别院探望。
待召见众人,萧砚坐于主位,公羊左、温韬、上官云阙等此行夜不收残存人员分坐两侧,之前一并为晋国生门成员的青石因为伤势太重,还在昏迷中,至于磐石,已经确认牺牲无疑,萧砚已命人将之厚葬。
闲话、议事稍歇,用绷带挂着胳膊的上官云阙便在堂中扭着腰,脸上堆着夸张的媚笑,声音捏得又尖又细:“李嗣源这厮当时那狼狈的样子,你们没瞅见那场面——”
他踮起脚尖,身体夸张地向后一仰,一手捂着心口,一手翘指比划,“这厮磕头的时候,脑袋杵得那叫一个瓷实。在咱们殿下面前活脱脱像支被霜打蔫吧的狗尾巴草,直挺挺地戳在那儿。我当时差点没憋住笑出声儿……”
他很欠揍的模仿和嗓音极度活跃了室内气氛,公羊左哈哈大笑,难得看上官云阙甚为顺眼,连正皱眉沉思的温韬,嘴角也抽搐了一下。
萧砚端起小壶,笑着给上官云阙倒了一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