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冠冕做了一个现代梦。白色雪原高高低低,波浪般睡眠起伏不定,
空旷无边;赫然出现十三条阴影——没有
十三棵树,探头探脑地在雪地上游移……镜头
不停晃动,眼镜镜片笼罩上一层薄薄水汽——
长镜头运动,雪地上哩哩啦啦血痕,空气中分裂
某种不祥的气味,连镜头也被溅上三五滩浓稠的血,
缓缓往下淌:一具残缺的尸体横卧地上,赤身**;
口腔里咀嚼到浓烈的腥锈味;尸身下一片殷红的
小湖泊……头颅竟不知去向……那条胳膊兀地慢慢伸起,
透过镜头,伸出你的梦境,一把抓住了你熟睡的头……
头还在;梦境大海将你搁浅在沙滩上,
摸摸身上的水渍,战战兢兢,总感觉那个凶手
就在窗帘后面觊觎你,身体像一把钥匙,你
左试右试打不开门;巨型迷宫膨胀,构成
一种语言圈套,总觉得自己是个在场的缺席者,
“与世界怎么都连不上wifi”,唯有在
语言中不停地变形;呼吸着不信任空气,云计算
街头那些往来的汽车鸣笛,它们要向你冲撞过来,
随时“哗啦”一声就碎了,空气中漂浮着秩序气味,
镜子完整,更完整的白纸,照出来拼凑不完整的你。
你的面孔倒映在白纸上。每天听着闹钟滴滴答答,
那个黑衣人偷偷安放在书桌上……痛苦在于
身体里盘桓着一片错综复杂的热带雨林吗?
无法将它们移植到白纸上;喉咙里一眼枯井
始终注视你,你汲不上水来,一分一秒地看着
白色纸面上波光粼粼(最终会干渴而亡吗)
情愿掉进白纸里,“您的储存已满”,按
一个键又按一个键,提示音不断“请及时清理”。
周身弥漫喜马拉雅山巅的暴风雪,你确信
自己将死于一场铺天盖地的雪崩(这是错觉吗)?
房间压迫着,那些成堆旧书砌成一面面墙壁,
构建着我与这个世界:卧室也是书房,互相渗透,
狭窄而幽深,弥漫着黑色阴谋气味。说话声音:
“我在而不在,不在而无所不在”。喉咙沙哑:
“一片羽毛悬浮,被黑暗染白吗”一根针掉在地上……
外面大风波澜壮阔,吹起那些书页,泛着神秘光泽,
从里面翻向外部,就像那把被兜过去的雨伞——
亦步亦趋地附着于虚无的风暴,刻舟求剑;我看见
你铺开一页白纸,台灯投射出一小片光区,一片凹陷的
峡谷,“说话声掉进无声”,夜晚激发出一个又一个梦境……
舞台空无一人,观众欣赏着你所欣赏的三只完美无缺的
电镀椅子腿,光滑而认真,拖着三条颀长阴影。
现在的巨型迷宫,各种家具腿构成;椅面上飘散
空气,什么人在上面坐过,跌过跤吗?窗帘飘动着,
落满了一层尘土,像你的嘴唇那样笨重,“我念着谁的台词?”
那梦是一场迷雾,“我没有影子,我是别人的影子”;
稿纸空白,渐渐淹没了你;主角仍未出场,一只
苍蝇嗡嗡,蛊惑着什么,太久太乏了,完美的
椅子腿渐渐生锈,这时候,什么人的脸的幕布落下来,
观众一直注视着残破椅子,来个措手不及……
那件灰风衣在舞台的衣架上打量观众,打量
你,像一匹马,“快骑上我吧”。我骑上飞翔,
后摆鬃毛般飘扬;街头女孩穿着骑士靴,却没有
一名骑士,只好踩着别人的影子。“读我,就是谋杀我”,
你在我身体里说话,寒气照出来一面镜子,两张脸的凛冽:
互不理解。另一座巨型迷宫,我左绕右绕,不得其法,
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不明白他们见面为何要伸出自己手臂,而
在诗里,你一直缩着手;感觉自己被风衣穿着,迈着
陌生人的步伐,我走向人群,浑身过敏长出红疹;好像看到你
被驱赶着——街角面包房飘过来的烘烤香味,我更饥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