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唤我一声“姐姐”,我自然不好生领了这声姐姐,便得唤她一声“四姑娘”。这些朱门绣户的规矩甚多,行事举止也亦麻烦小心。
林云真笑道:“九姐姐太谦虚了,我就是花上几日的功夫来细细的做,也未必能做得这么jīng细呢!”她自己欣赏也不够,还要将那枚香囊递给她的姊妹围观,一面笑问:“姐姐,是不是很漂亮?”
她的姊妹自然点头应和。
于是便就着女工大家聊了几句,又让丫鬟翻出描花样的笔和纸,说要一起描那地上摆着的两盆红huáng二色的鸳鸯荷。
我没有兴致去描花样,便借口更衣出去了。
林家的后院子甚大,一径大道两旁生了许多竹子与树木,其中辟出了若gān条的羊肠小径,幽幽密密的,很是有意趣。我便沿着一条小路一一辨认那些竹子。细细的一数,共五色,分别是湘妃竹、墨竹、刺楠竹、琴丝竹、凤尾竹。临风傲然着,都养得十分笔直可亲。
虽无gān系,我却忽然的十分想念一念,便轻声吟诵道:“林断山明竹隐墙,乱蝉衰草小池塘。”
话音刚落,但听得身后有人轻笑,随即跟着吟道:“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
却是一个少年的声音。
我的心猛地一跳,急忙转过身来,差点与他撞了个满怀。他的笑声愈重,我的脸便渐渐的涨红了,偷偷的拿眼一瞄,竟是那日假山石后的少年公子!
“你……”
一字刚出,便随风飘远了。
他含笑点头:“原来是你,那日冒犯了。”
那笑容越发温和可亲,我的脸也越发红了,含糊道:“不敢不敢。”
他也不介意,轻笑着问我:“敢问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我微微低了头,不使自己与他四目相对以至尴尬,轻声说道:“我是崔员外的长女。”
他“哦”了一声,笑道:“原来是崔大官人的千金,失敬了。”他说着,向我欠了一欠身。我连忙躲开半分,不愿意生受了他这份礼。只听他又问我:“大小姐表字是什么?”
我不大喜欢自己的名字,因此甚少告知于人,若有人问起,大多也是搪塞过去的,然而现在他问我,不知为何,便脱口说道:“白芙。白色的芙蓉花。”
少年便笑道:“白芙?果然合你很般配。范成大词中形容‘冰明玉润天然色,凄凉拼作东风客’,前一句虽说花,但比在你身上,也不牵qiáng。”
我默了一默,想起后二句说的是“不肯嫁东风,殷勤霜露中”,觉得不大吉利,便说道:“其实我自己并不大中意这两个字。”见他好奇欲问,忙岔开话去,问道:“敢问公子姓名?”
他笑着理一理衣袖,说道:“我姓林,行三,单名一个‘琰’,表字‘崇谨’。”
原来他是林家的公子,难怪能在林家的后院随意来去,倒吓了我一跳。
我礼了一礼,他顺手来扶,我便下意识躲开了。谁知躲让之间,袖子里掖着的一块蓝色方帕子就悄无声息地飘了出来。刚俯下半个身子要去捡,却和亦俯下身去的林琰撞在了一处。
我立即受惊般的弹开了。
林琰倒很坦然,捡起那块手帕掸了掸,递到我面前。见我迟疑着不接,便反问:“怎么了?嫌弃我碰过了?”
我憋红了一张脸,将头使劲地摇了一摇,急忙想要接过那块手帕。谁知他已将手帕举到了面前,上下仔细看了一看,盯着那帕上一角笑了一笑,问我:“你喜欢这首《青门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