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移,寒气渐生,子臣唠叨累了不觉睡去,王封却已没有睡意,起身将熟睡中的子臣抱进屋里,正打算离开,右手突然被握住:“王大哥,你要去哪里?”
“我需要离开一段时日……”听到子臣发出的鼾声,王封无奈地摇摇头,轻轻抽出右手,将一张写满字的帛纸放在床头,转身推门而去。
郢都城内一处稍显破败的民宅,重耳的班底此时皆聚集于此,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抹忧色。
“姬圉尚未平定局势,此时的确是回国的良机,但仅凭我们几人,恐怕还没有渡过黄河便已身首异处。”重耳盘坐于卧榻,手里捧着风靡全城的暖炉,颇为丧气地说道,本打算借助楚国的力量回国复位,但这大半年他们连王宫都进不去,纵使狐偃与赵衰有三寸不烂之舌,见不到楚王也是白搭。
住所还是当初进城时烛之武安排的民宅,夏日尚好,除了雨天漏水没有其他大毛病,冬天就难过了,门墙用黄泥糊了数遍仍挡不住寒风,多亏今年是个暖冬,多盖几层毯子勉强能够忍受。
“早知道还不如留在宋地,宋公仁义,即便不愿意出兵相助,我等也不至于流落到这般境地。”能不能忍受是一回事,愿不愿意忍受是另一回事,看着四周漏风的围墙,重耳忍不住自怨自艾。
“只要能回国,经受再多磨难亦是值得,公子切莫气馁。”
狐偃话音甫落,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众人如临大敌,纷纷直起身子紧盯大门,姬圉即位后已派出数拨刺客入楚行刺,甚至有一次差点得手,由不得他们不紧张。
“无妨,是王封公子。”
“他来做什么。”听到介子推的话语,众人紧绷的心才放松下来,重耳小声嘀咕了一句,语气颇为不满,这半年来他数次向王封寻求帮助,皆被其以时机未到为由婉拒,如今不请自来,多半是想看笑话。
“王封公子与我等有过命的交情,公子不可无礼。”狐偃一边劝诫道一边起身离开房间,过不多时与王封联袂而归。
“王公子日理万机,今日怎有闲心来此?”
待双方见礼完,重耳不重不轻地暗讽道,王封心知其怨气从何而来,也不恼怒,直截了当地切入正题:“在下是来报喜的,恭喜公子大业将成。”
“王兄何出此言!”重耳顾不上计较之前的龃龉,他余生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够回国复位,王封如此说必然是得到了某些他们不曾获知的消息。
“姬圉背信弃义,虽已即位,然德不配位,心有怨言者甚众,秦公已派密使至郢都,只待公子入秦便亲自率兵护送公子回国夺权。”
“此言当真?”
“秦使已入王宫,片刻便可见分晓。”
听到王封肯定的答复,狐偃等人皆忍不住狂喜,重耳却泄气一般靠于卧榻:“离开狄国时说齐公愿意助我复位,离开齐国时说宋公愿意助我复位,离开宋国时说楚王愿意助我复位,颠沛流离二十余载毫无建树,现在又说秦公愿意助我复位,即便去了秦国,多半也是同样的结果。”
狐偃等人闻言羞愧难当,重耳公子乃天命之人,未能成就大业必是他们这群做臣子的无能所致,一时竟都陷入沉默,不知该如何劝慰。
“公子流离多国,对民生之体会远非他国君主可比,回国即位正是天命所归、黎民之盼,在下愿以性命作保,此行必无意外。”
“王兄言重了。”见王封如此笃定,重耳亦恢复了几分信心,但仍然有所顾虑:“秦公谋略我自是相信,晋国朝中也有人暗中向我示好,只是怕楚王不愿意放我等离开。”
“若真到这等地步,不妨允诺楚王归国后以土地、宝物相赠。”
无论是姬圉即位,抑或是重耳夺权,对于楚国来说并无太大干系,但若是答应了秦国的邀约保下重耳,万一夺权失败便平白得罪了晋国新君,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楚王多半不会同意,但若是能从中得到土地便另当别论,狐偃的提议不无道理,但重耳却不假思索地摆摆手:“宝物可以商榷,但土地绝对不行,即便此生无法归国,我也绝不会割让晋国半分土地!”
与重耳同行数次,抛却身份而言,其所行与寻常垂暮老者并无太大差别,会嫉妒,会害怕,会气馁,身上没有半分王霸之气,但他方才所言彻底颠覆了王封的看法,流亡半生仍能固守底线,重耳当得起春秋五霸的名头。
“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也,晋国当兴,请重耳公子准许在下同行,亲眼见证龙腾之盛举。”
自五鹿至齐,齐至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