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但对段祺瑞,老袁却没法这样蒙,也不能蒙。虽然袁世凯特别希望段祺瑞拥戴他,但是段祺瑞对于帝制,明确表示反对,宁可陆军总长不做了,也不肯顺着。事实证明,段祺瑞的选择是对的,在政治上,比冯国璋的首鼠两端,含含糊糊要略胜一筹。
段祺瑞是安徽合肥人,人称段合肥。冯国璋是直隶河间人,人称冯河间。但段合肥的名头显然要比冯河间响,原因是中国上流社会固然对冯、段褒贬不一,但在人们心目中,段的分量要重得多。日本人也一直看好段祺瑞,对冯国璋没有好印象。尽管如此,冯、段之间,依然积不相能。北洋集团中,有人跟冯走得近一点,被人称为直系。有人跟段走得近一点,被人称为皖系。当然,不是直隶人必然属于直系,安徽人必然属于皖系。北洋旧耆陆建章和他的侄女婿冯玉祥都是皖人,但却跟段祺瑞视同水火。
而且,必须指出的是,早年的直系、皖系,其实跟戊戌变法时期的帝党、后党一样,界限并不那么清晰。齐锡生先生根据军阀集团成员和首领的人际关系等级,对军阀派系进行了派系分析。结论无疑是精辟的,但应该主要适用于直皖战争,北洋团体分裂之后。在袁世凯死后,段祺瑞当家的那四年里,由于段祺瑞几乎是北洋系统所有军校的总监(校长),所以,所有的北洋军官,差不多都是他的学生。北洋系统出身者,至少在面子上,对段祺瑞都会保持一定的尊敬和礼貌。直皖战后,直系大胜,但却不肯通缉段祺瑞,段祺瑞也在兵败之后,不打算逃走,就待在北京直系的眼皮底下。
跟南方和西南军阀相比,北洋军阀相对比较土气,留洋的学生较少。而相形之下,曹锟、吴佩孚的直系,这种状况就更突出,留学生在里面基本上没有立足之地。而直系的一翼冯玉祥的部队更土,连国内军官学校的学生都很少,军官只用自己带出来的学兵连的人。这样的结构,具有相当的封闭性,似乎很有利于内部的凝聚。正如美国学者安德鲁·J.内森说的那样,中国军阀的派系都是围绕私人关系形成效忠结构。这对于某个规模小的集团,是合适的,比如曹锟、吴佩孚的集团,彼此按私人关系结成团体,相当牢固。但对于北洋系没有分裂之前的状况,就未必合适。那个时代的私人关系,往往非常复杂,北洋内部就更复杂。跟某个头目人物走得近,不见得就会跟另外的头面人物公开疏远。头面人物之间,也往往难以撕破脸皮。
正因为如此,尽管段祺瑞和冯国璋闹矛盾,冯国璋做代总统,段祺瑞仅仅是内阁总理,但冯却始终处于下风。冯对段的武力统一政策不满,自己在北京手里有一个师护卫,却始终不敢公然表示反对,连手中没有一兵一卒的黎元洪都不如。冯只能暗中指使亲他的长江三督,时不时不痛不痒地捣一捣乱。实在受不了,想要逃出北京,在安徽被倪嗣冲截下,一枪没敢放,硬话没说一句,只好乖乖回来。眼睁睁看着段祺瑞另起炉灶,组织第二届国会(安福国会),选出徐世昌做总统,自己规矩地下台,回乡养老。而长江三督之中,坐镇武汉的湖北督军王占元,对武力统一根本不敢反对。大军过境,南下湖南,他乖乖地为人做后勤。
北洋集团,在那时内部自称为北洋团体,讲传统,讲礼仪,讲辈分,有时也讲点团结。在北洋第一代人那里,尽管彼此面和心不和,台上握手,台下踢脚,但真要撕破脸皮,还真有困难。直到1919年底冯国璋故去,冯、段之间的关系也没有破裂。尽管段家的党羽,在五四运动中对冯很是猜忌和防范,总疑心运动是冯国璋搞的鬼。在丧礼上,老段却哭得像泪人一样,让人看了好生感动。时人记载:
当冯氏入殓时,合肥(段祺瑞)首先趋视,抚棺恸哭,观者莫不动容。……行礼时,痛哭失声,涕泗横流,几不能仰视。其悲伤状况,与祭人员,举奠之及,人皆怪之。
撕破脸皮,乃至刀兵相见,是第二代的事儿。也可以说,到了北洋第二代人手上,才有真正的分裂,才有真正的直皖之争。美籍华人学者齐锡生认为,在袁世凯死后,北洋集团的成员,还是倾向于维持这个集团的“团结一致”,以保障集团对国家的统治。督军团的出现,以及两次督军团的徐州会议,在某种意义上,都可以说是北洋集团想要以集体的努力,维持团体团结的一种尝试。
曹锟,人称新直系,因为他是直隶保定人,当兵前,是保定的布贩子,一个带点傻气的闲汉。曹锟在北洋集团中,属于资历稍浅的第一代人。在冯、段纷争的时候,一向骑墙,不站在任何一边。相对而言,跟段祺瑞走得还更近一点,段祺瑞马厂誓师讨伐复辟,曹锟是第一批响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