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少数民族政权的特征之一,就是旗人(主要是满人)高比例地参政议政,在整个政治体系中,给旗人留出尽可能多的位置,以确保政权的满族特质。进关以后,变了形的八旗制度,尽管其主要功能军事作用大大退化,但其社会组织的功能并未全然消失,旗人的生活有和汉人融合的一面,也有形成自己小圈子,形成与汉人、与关外旗人都不相同的风习的一面。旗人出仕,可以作为全国政治中的个体发挥作用,而作为旗下的一员,他又与旗下闲员一起形成特殊的旗下政治。即使在晚清,旗下政治的声音也是统治者所必须顾忌的。
随着清朝全国统治的延长,旗人政治势力一直处在消退之中,高额的参政机会并不能保证旗人的政治素质,长期的优裕生活与豢养政策,使得旗人在绵长饫食中退化,皇帝不得不依赖越来越多的汉族官僚处理政务,尤其是应付紧急要务。
晚清湘准军的崛起为摇摇欲坠的满清王朝救了驾,可也彻底改变了整个政治系统中满重汉轻的格局。在地方政治中,满员从此就成了点缀(大多数时间是无足轻重的点缀)。而中央政府的事也要地方的声音来掺和,因为在中央政府中,原有的满缺汉缺比例,依旧维持原状,各部从堂官到司务、笔帖式,满员均占一大半,据统计,中央内阁及各部,旗缺要占到80%以上。再加上大批几乎属于旗员的世袭领地的文案、翻译(满汉对译),满人官吏充斥京师,尽管多为尸位素餐之辈,然而通行的惯例依旧有效,“部事向皆满尚书当家,汉尚书伴食而已。”各部属员最关键的差事是掌印、主稿两职。主稿负责起草文件,掌印负责“佩司印之钥”,后者权重,前者责繁,所以一般主稿多为汉员,而在光绪三十二年(1906)官制改革之前,“汉人终身无佩印钥者。”也就是说让汉员办事而满员掌权。在满员日见低能的情况下,结果是加剧了各衙门的低效率和拖沓之风,我们在前面所谈到的在洋务运动期间,中央政府的腐朽落后状况,实际上与满员日趋没落的趋势有关。
旗人的没落也与他们在大变动的时代不思进取,不思变革有关。从总体上讲,在晚清时节,满人士大夫中的保守气氛比较浓,中国第一所洋务学堂同文馆本来主要是为培养满人洋务人才而设,但满人之诗礼之家,隽秀之才绝不肯踏入门槛半步,入门的无非是穷极无赖之辈,所以同文馆出身的旗员,除张德彝还算差强人意之外,并无出类拔萃者。这大概是满人入关之后,接受汉化往往易于受传统文化比较陈腐的部分的影响,乾嘉汉学兴盛百年,戴(震)、惠(征)流习被泽士林,而满人无与者,而且无论是今文经学的复兴,还是经世学风的再起,满人学者都无突出的表现。但是出名的理学家,旗籍之中倒是有几个,像倭仁、徐桐。所以,当汉族士大夫可以凭借儒学特有的弹性跃起而求新知、讲新法时,满族士人则更趋向于抱残守缺,躲在封建义理的胡同里走不出来。
晚清的整个趋势,旗人政治是日益趋向没落,他们实际的干政、参政能力是在减弱。但是,一向以天之骄子自居的旗人自然不肯眼睁睁看着自家没落,或强或弱,他们总会做出些努力来挽回颓势。这种努力可以分成两个方面,占主流的是一种强出头的方式,即硬占住位置,强行发出自己的声音,在每一次有关战与和,洋务事业兴与废等等的廷议中蛮横顽强的表示自身不合时宜的意见,当这种努力总是碰壁之时,或者像徐桐(汉军旗人)那样,对所有新事物取阿Q主义,但绝不妥协,或者有意支持怂恿清流党发表意见(清流之中还有一个满人宝廷)。当然,清流党人的意见倒不一定完全合他们的口味,不过也只好将就了,另一个方面是传统的发愤自强,或着眼于经世致用,或以气节相当,学问有成,在洋务运动几十年中,除了奕和文祥等中枢大员之外,还涌现了一些比较能干或者有些学问的旗员,像松寿、荣庆、荣禄、裕禄、端方、福润等等。虽然比起同期的汉族官僚来他们还差着节气,但至少也有“中人之资质”。这种努力的一个极端就是弃旧图新,与汉族士人中的先进分子一样,讲求西学,像富寿、端方、端锦兄弟,还有支持康梁变法的内阁学士阔普通武等等,都堪称一时之选,只是人数太少,能量也很有限,比起同期的汉族优秀的西学人才,不论从学识还是从能力、魄力都差得很远,所以他们微弱的声音几乎被淹没在保守的旗人大潮里。
我们讨论的主题,变法维新运动的发生,正好赶在旗人的这种努力或日反弹显出成效的几年里,结果,双方撞车了。
首先,朝中的旗籍大员在思想意识上就与维新派格格不入,徐桐、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