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元代的戏剧创作,不仅数量多,而且质量高,一下子石破天惊般地占据了文艺领域的高位,从此打破了中国文坛长期以抒情性诗歌、散文为中心的局面,开创了戏剧的、也是整个叙事性文艺发展的新时代。这是中国文艺史上为数不多的几个重大转折之一。元代戏剧创作最杰出的代表是伟大的戏剧家、世界文化名人关汉卿。
关汉卿的时代没有产生与剧作成就相应称的戏剧理论,但是,正是关汉卿和其他元代剧作家的辛勤劳动,为中国戏曲的基本传统和总体格局垒下了坚实的基石,因此,也为中国戏剧理论今后的发展提出了课题、规定了范畴。尤其是关汉卿,对他的评价后来更是成了戏剧理论中有争议的专题之一。中国古代的戏剧理论带有较多的经验性色彩,对戏剧实践的依附性较强,所以,尽管关汉卿等人自己没有留下戏剧理论方面的片言只语,也不应被全然排除在戏剧理论史家的视野之外。
关汉卿几乎没有留下生平资料,据推测大约生活在公元一二一〇年至一三〇〇年之间,是一个做过医生,到过许多地方,结识了不少作家艺人,并且自己也曾登台表演过的戏剧家,一生创作杂剧六十余种,现存十八种,其中以《窦娥冤》、《救风尘》、《拜月亭》、《调风月》、《望江亭》、《鲁斋郎》、《蝴蝶梦》、《单刀会》等更为著名。
关汉卿剧作第一个引人注目的特点是处处闪耀着民主的光华,从而为日后中国戏曲在思想内容方面积极的斗争精神、延绵不绝的民主传统开了路。在他的笔下,威势无边的天地鬼神被大声诅咒,荒淫无耻的人间恶魔被无情揭露,为冤屈者伸冤,将怯懦者讥刺,不畏权贵、不惜牺牲的窦娥、王婆婆等人受到歌颂和褒扬,压在社会最低层的烟花女子的善良、机智、勇敢被深深地赞美。在关汉卿看来,苦水中有美好的灵魂,豪门里常堆积着污秽,他总是让两者激烈地冲突起来,又总是把冲突最后引向有利于正义的、弱小的、受屈的方面来。这样,他的剧作合在一起,就让人看到一派昂然挺拔的正气,与黑暗的社会环境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照。诚然,此后的中国戏曲史上也尽有阿谀伪饰、朽腐平庸的作品,但反抗封建权势和封建道统,张扬人民意志和民主精神的戏剧更是代不绝传,这不能不说与关汉9即这一早期典范的影响有关。
关汉卿剧作的第二个特点是题材广阔,了无限制,丰富多样,从而极大地开拓了中国戏曲多方面的表现功能。人物无分平民、显官、英雄、闺秀、名公、娼妓,情节无分铁甲相向、情爱波澜、骇人的卑劣、惊人的机巧,格调无分绿窗海棠、天涯狂风、脂粉环佩、九重朝阙,语言无分市井俗谑、雅士轻吟、深闺艳词、莽将壮言,关汉卿几乎无一摒挡在外。更重要的是,他写什么像什么,让特定的情景和语言为刻画各种人物服务,从而塑造了大批身份不同、地位不一、个性各异的典型人物。这样,关汉卿的题材领域就活动着许多生龙活虎般的人,流溢着生动而真实的生活气息,既不是一个狭窄局促的所在,也不是一块宽大而贫瘠的土地。中国文学史家刘大杰说关汉卿的语言风格和描写技巧有很大的适应性,“要雄壮的雄壮,要妩媚的妩媚,要俚俗的俚俗,要艳丽的艳丽”(《中国文学发展史》下卷),这是对的。然而,人们应该进一步看到他的这种广阔性和适应性对以后中国戏曲发展的重要积极作用。首先,关汉卿以他广泛的成功实践,解除了中国戏曲在题材上可能有的严格束缚,而这种束缚,无论考之于中国前代诗文,还是考之于欧洲古典戏剧,似乎都是难于避免的;其次,这种成功的实践,使刚刚成熟的中国戏曲很快就具备了健全的表现功能,即极快地又极大地加强了它的成熟度,不必再花费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逐渐试验戏曲表现某些题材、某些人物的可能性了。进一步的试验、争执、开拓都还会是大量的,但这一切都可以以关汉卿已经扫清的地盘为基础,而这个地盘确实是相当不小了。
关汉卿剧作的第三个特点是冶现实和理想于一炉,熔写实与写意于一体,从而在创作方法上开启了中国戏曲的独特风格。大而言之,在思想内容上,既深刻地揭露了周际浓重的黑夜,描画了各种鬼蛾行径、残酷压迫,又不让笔尖被黑暗完全吞没,不管人间有多少是非颠倒的悲剧,舞台上却要给凶残以制裁,让正义得伸张,窦娥即便死了,也要让父亲为她作上一次痛快而壮美的昭雪;小而言之,在具体的表现手法上,承袭中国古典文化的抒情性和写意性的传统,写人则情意充沛,写景则意境深远,绝不让一时一地的具体真实壅塞得臃肿钝拙,客观描摹中有葱茏诗意,特定环境内有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