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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认卷(ZC) §5.借地

郭存先出去砍棺材竟带回来个女人……这件事就像唱戏说书的一样新奇。在被饥饿和穷困熬磨得死气沉沉的郭家店,就像扔了颗炸弹,人们滋冷一下子都来神了,极大地激发了想象力:这个女的长得嘛样?不会是秃子、聋子或还有别的残疾吧?她是自愿呢,还是被拐带来的?真要像拾柴火那么容易捡了个女人回来,这样的女人还能要吗?能是正道人吗?闹不好肚子里都有了吧……

连续几天郭家的门槛都快被踩烂了,似乎有大半个村子的女人都争着来看新媳妇,她们陆陆续续、三三两两,上了新媳妇的炕就不想走,非等下一拨来了,前一拨才挪屁股。那一双双刨根问底儿的、带钩挂刺儿的眼睛,就像能隔着皮看到瓤,或者干脆扒了人家的皮。有的光动眼睛不过瘾,还要动嘴,平日里多么说不出口的话这时候都敢出嘴,俗话说三天没大小嘛,可人家早就过了三天啦。还有更放肆的,非得凑近新媳妇,拿手摸摸这儿、捏捏那儿……朱雪珍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老这么捏下去还不得被捏熟了。

她脸上一阵阵烧着火,手脚没处放,脑子里飘动着一团团热雾,昏昏沉沉。但,无论是眼红的,还是牙缝冒酸的,见过新媳妇之后,嘴里就好话多了:这个小媳妇,目前在郭家店算是拔尖了。这就叫本事,还得说人家郭存先,像他老子!

说来也怪,当大大小小的女人们一拨接一拨往郭家炕上挤的时候,一个男的也不来。是由于妒忌,还是气不忿儿?按理说人家娶媳妇碍别人嘛事?说不碍也行,说你碍了别人的事还真就碍了。大家都在一个村子里住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日子是摽着的,你凭嘛蹿到前头去?你一蹿到前头拽得大家都不好受。这天下半晌有几个男人意外地闯了进来,咯噔一下像下了通知一样,女人们就都不再登郭家的门了。

这几个男人可非同一般,都是郭家店有头有脸的人物。打头的是村支书陈宝槐,跺跺脚就能让郭家店四周乱颤,一看他的行头就能知道这一点,大热的天里边穿着背心了,外面还要披着蓝制服褂子,上边口袋里插着钢笔,下边口袋里装着鼓鼓囊囊的黑皮笔记本。这好像是一种绝对权力的标志,他的上身一年四季永远都要披着一件衣服,到冬天要披一件棉袄或军大衣。全村只有他一人可以披着衣服,连大队长都不行,如果看到大队长敢披衣服了,那就表明快当书记了,或者书记出事了。村支书也只有到公社或县里开会的时候,才会把两只胳膊伸进袄袖,将衣服穿好。在那种场合他只有干瞪眼看着比自己级别高的干部披着上衣。跟在陈宝槐后面的是大队长韩敬亭,以及郭存先所在第四生产队里几个管事的,他们或穿着短袖褂子,或套着老头衫。这些人一进门,孙月清就听到自己的心里扑通一声,这是怎么啦?村上的大头头可是从来没有登过自己的家门啊。

但她很快就明白了,这是来要酒席吃的。虽然存先一回来就向外嚷嚷出去,他们在下阳坡当着女家要闭眼的老人举行过婚礼了,他和雪珍已经是夫妻,回到郭家店就不再举办结婚仪式。这个意思很明白,就是不再请客吃饭。何况按眼下的情况,谁家有喜事也办不起酒席。但是,那些话只能挡住一般的老邻旧居不来吃你,却挡不住村里的干部要来喝喜酒。何况你郭存先也不能跟别人比,你是在外边又挣钱又挣粮,还白捡了一个媳妇,能就这么便宜地让你给新媳妇登记上户口吗?孙月清慌忙将领导们让进东屋,嘴里重复着谁都听得出来却又不能不说的虚情假意,这可真是请都请不到的贵客呀,正想等消停一点让存先去请你们哪……

她已经将这间屋子给存先两口子当了新房,自己和另外两个孩子住在西屋,把院子南头放东西的小房子收拾出来安顿了老小叔子郭敬时。有了儿媳妇真好,她从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儿媳妇,便抑制不住自己满心的欢喜,介绍雪珍认识这些村上的大人物,并指使她挨个给领导们斟水点烟。转头又吩咐刚进门的小儿子存志,快出去找找你哥,就说领导们都来了,让他快回家。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多钱,悄悄地让闺女去合作社打二斤红薯干酒,剩下的看着买点能下酒的东西,像豆腐干、老虎豆呀,再看看有没有便宜的罐头。存珠吐吐舌头,凑到她耳朵根子底下小声说:“我的娘啊,你就给俺这么点钱还想让俺把合作社给你搬回来?”她搡了一把女儿,嘴上催促说快去吧,那红薯干子酒三毛多一斤。

孙月清给儿女派完活儿又反身回到东屋,见干部们正向儿媳妇问话,场面有点没规矩,年轻的村干部们七嘴八舌地都争着跟雪珍搭讪,却把大队的书记、队长晾在一边:你是哪里的人,你们那里的粮食定量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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