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南农场虽然是在原六分场的基础上从光荣农场派生出来的,却比光荣农场规模大,甚至大几倍。眼下,小江南农场已名副其实成了北大荒的水稻生产基地,颇有名气,是北大荒国营农场群中引人注目的一个。特别是那些过去的事情,像闪着幽光的古董,很难磨灭地留在了人们的记忆里,比如右派事件、放假回山东讨媳妇事件、上海知青八姐妹奋战火海事件等等。特别是北大荒水稻生产基地的建成,北大荒牌优质大米进京,也给小江南农场带来了声誉。知青大返城,贾述生号召北大荒新一代向着空缺的岗位冲上去,在北大荒国营农场群众中引起了强烈反响,许多农场都在效仿,为北大荒开发建设树立了复转官兵的群体英雄形象。这些,高大喜从心里佩服,小江南农场也有自己的心血和汗水呀,这一切,他都很高兴。这两天,有件事儿,他确实想不通了,昨天夜里,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忽地坐起来抽起烟来。他决定:一定要和贾述生理论理论,明辨出个是非。
高大喜匆匆吃了点早点,没顾得上和其他场领导打招呼,给车队打电话招来司机,坐上北京吉普车直奔小江南农场。
这是那条从场部通往原六分场的路,如今拓宽了,路平了。小江南农场成立的那一年,贾述生除提议拓宽修平了这条路外,路两旁还栽上了钻天杨。那笔直的钻天杨已经有五米多高,秋风已经使它的绿叶有的半黄半绿,有的边黄中间绿,还有的黄里透红,就像伸向天空的一枝枝彩笔,画出了最美的图画。
贾述生给这条路取名叫友谊路,象征着两个农场的友谊。这条路对于光荣农场来说,是直通小江南农场的;对于小江南农场来说,又是直通光荣农场、直奔县城的。多年来,这两个农场不仅一路相连,两个场长仍是两心相通。这对从抗美援朝战场上并肩下来的战友,从开荒建点开始到现在,一直情深谊长,没因工作和生活小事儿发生过一点点不愉快,就是在贾述生最困难的时候,高大喜也一直站在贾述生一边。贾述生被打成右派,高大喜也没把他看成右派,私下里没少照顾他和马春霞。
公路来往送粮的车辆很多,有小江南农场的,也有别的农场的,送的全是新下场的小麦;也有附近农民赶着牛车、马车,开着小蹦蹦去交粮的。那送粮的汽车上,鼓鼓的麻袋装平了车厢,又垒出了个小山尖,给人以丰丰实实的感觉。麻袋上都用鲜红的字印着“小江南农场”、“光荣农场”、“丰收农场”等等字样。高大喜在车里坐着,瞧着这些,又瞧瞧那老牛车上、马车上、小蹦蹦车上的粮袋,心里油然产生了一种骄傲自豪的感觉。
这种感觉鼓舞着他,憋了一宿的火更旺了,那股劲儿,更足了。看样子,他这回可要和贾述生翻脸了。
一辆送粮的车在吉普车前面嘎的一声停住。高大喜一眼就看出是光荣农场的,便让司机停车摇下了车窗,问司机:“大张,什么事儿?”
“高场长——”大张也摇下车窗,胳膊压着车窗沿,探出半个脑袋来急躁地问,“人家小江南农场全场正在讨论、动员,要像农村那样分地、办家庭农场了,咱们分不分、搞不搞呀?要是搞的话,我第一个响应……”
“住嘴!”高大喜气得倏地摇上了车窗,吉普车开出老远了他还在嘟囔,“流毒太深,流毒太深了……”就像当年在战场上指挥失误一样难受。
吉普车前进着,还没到两场的交界,左右大片的麦地、豆地,前边一片正在旱改水的地,还都属于光荣农场。高大喜紧皱眉头想:“哼,贾述生呀贾述生,小江南农场你说了算,光荣农场可就是我高大喜说了算了!这不比当年的开发水田,也不比发个文件允许复转官兵们回老家去讨出身不好的做老婆,那不过是一片地种什么,一个人娶谁当老婆的问题。要把堂堂正正、一个个偌大的国营农场拆哗啦了,办成一家一户的家庭农场,这可是大是大非问题。你想没想,国营农场是国营啊,怎么能和想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农民比呢……”他自言自语着摇摇头,“贾述生啊贾述生,你可不能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不管歪风邪气怎么刮,有我高大喜在,就有光荣农场的国营牌子在,就有社会主义的阵地——光荣农场在!”
吉普车很快驶进了小江南农场,一打听,贾述生正在直属分场八号地参加抢收大豆的大会战。他令司机直奔八号地驶去。
高大喜一下吉普车,贾述生就迎上来,对手持镰刀站在地头的人群说,“同志们,欢迎我们的老场长啊!”他一鼓掌,大家也跟着鼓起来。
在这种场合,高大喜有气儿没法发,问:“贾场长,你们在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