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方春特意安排食堂宰了两头猪,一进大食堂的门口,香喷喷的猪肉白菜炖粉条味儿就扑鼻而来。要是往常,卖饭口处总是鼓个大包,离窗口近处不断有人往队里插。你就听吧,后边一声又一声喊,加楔子是木匠揍的,前面的回头就是一句,瞎眼窟窿才是铁匠揍的,我早把饭盒给哥们儿来给我占个地方了。于是,后边的人便不吱声了,这样,就剩下有人小声嘟囔着,吵吵嚷嚷一直持续一个多小时把饭开完。倘若要是发票,每人一份那就好了。今天,不但不发票还减价,每份两毛钱,打的菜量比往常同类菜多不说,大肉块儿还多,可谁也不往前挤。不知道谁带的头,每个人胸前都戴着自己扎的一朵小白花,所有的知青们都悄悄地拿着饭盒来,买完饭菜又悄悄地端着走。
这个分场大食堂还是复转官兵那时用的那个,随着一对对结婚安家空荡了起来,只做俱乐部演出节目、放电影用。如今,又有了用场,比那时候还显得拥挤了。知青进场以后,常有家长来探望的,又在灶房一翼接出了一大间当小餐厅,作为接待知青家长和上级领导用。不像这大食堂这么简易,里边有桌有凳子。
王大岭胸前戴着一朵比别人的都大且显眼的白花,左腋下夹着饭盒走进大食堂。刚排进队里不一会儿,在他身后只隔四五个人的北京知青王思远出口不逊地和身前的知青说:“他奶奶的,听说这场火灾是姓魏的那娘们儿瞎指挥造成的,上头来的调查组开的座谈会上,贾主任和姓方的主任干起来了!”
“怎么瞎指挥?”听话的也是北京知青,叫周忠东。
王思远说:“你说,这姓魏的主任不是个傻瓜吗?那大火着起来了,她指挥正好在场的袁喜娣那八姐妹把火截住,这不是玩命是什么?他奶奶的!”
“他妈的,我告诉你吧,农场还有兵团一些新上来的头头有的真是王八犊子一个,狗屁不懂,还他娘的瞎指挥。我妹妹在内蒙兵团就是这样,着大火了,那个傻营长命令我妹妹她们截住大火,结果烧死六十多知青。我去了以后,和那里一些知青,还有去的家长,把那个傻营长堵在办公室里好一顿胖揍,巴掌揍不解恨,手掌直疼,我们就给他脱了衣服用树条子抽,抽得他直磕头,直叫爹……”
王大岭和蓝蔚蔚刚谈上恋爱,正热热乎乎,听到她们被烧死的消息时差点儿昏过去,正一肚子郁闷没地方出,走出排饭的队伍后跨一步:“我说周忠东,这么说,魏晓兰这个娘们儿也欠揍!”
周忠东想起了死去的可爱的妹妹,眼前浮现出了妹妹和六十多知青被烧焦的惨状,眼圈红了,咬咬牙说:“对!欠揍,不揍这个王八犊子,她不知道我们是她爹!”
“别急,别急!”王思远见自己引的话题势头不好,怕惹出乱子来,说,“调查组这不正调查着吗,我估计肯定要给处分,看看处理结果再说嘛!”
周忠东说:“我告诉你吧,不会有什么大结果,给她个处分能怎么的,不疼不痒的,弄不好,官官相护,官还照样当,不打她个狗娘养的不解心头之恨!”
“慢走,慢走!”王思远说,“听说那个姓魏的主任带头扑火,也受伤了,正住院呢!”
“她受伤活该!”王大岭说,“不是没死吗,教训教训这个娘们儿!”
这时,从新疆兵团赶来在小餐厅里和受难知青家属一起吃饭的蓝蔚蔚的弟弟蓝天听到议论,一扔碗筷倏地蹿了出来,两眼血红,直冒金星,一挥拳说:“对,不教训教训这娘们儿难解心头之恨!”
袁喜娣的弟弟袁卫兵,还有杨丹丹、阮晓捷的父亲等,听到外边的叫骂和议论,都从小餐厅跑了出来。不由分说,王大岭和已经联合起来的周忠东等三十多知青,把饭盒往地上一扔,匆匆地朝分场医院跑去。
王大岭打头,跑到医院后又直奔二楼干部病房,他们一阵风似的挨个病房推门找魏晓兰,推了一个个都不见,一直推到尽头。发现楼拐把处的大门紧闭着,门上还贴着牌子:谢绝探视。
这是干部病房里的高级病房。他们断定,魏晓兰就住在这里。他们这里推门,那里喊叫,搅得医务人员,还有院长,都急急忙忙出了办公室和病房,来到了这里。
“砰!砰!砰!”王大岭边大喊“开门,开门”,边使劲儿砸着门。赶来的医生、院长问他们有什么事儿,王大岭不理睬,随来的人也不理睬,而且由一人喊一人砸,变成了多人砸,多人喊。袁卫兵、蓝天砸得喊得更厉害,歇斯底里地挥舞双拳砸着,不时地用脚踹门。
呼喊声、砸门声、踹门声以及医务人员相劝声交织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