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家庭来讲,咱俩是夫妻关系。不管是在单位还是在家里,我是堂堂的场革委会主任,要是按过去的官衔论说,我也是个县太爷子一级的,你说,你张口一个和我说,闭口一个和我说,这成什么体统?还拿不拿我当革委会主任了。家里人都这样,外人又该怎么样?”
方春毕恭毕敬地直称“是是是”,心里却万分恼火,嘀咕着骂:这个臊娘们儿,一点儿娘们儿味儿都没有,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肠子都悔青了!要知道她这个熊样儿,还真不如找个右派和地富的姑娘呢!你看人家那几个找地富出身的复转兵,一家人热热乎乎过得多好!他心里嘟噜着骂,嘴上却不敢说,这些年来,他算是品透这娘们儿的心狠手辣了。况且,她现在是堂堂的场革委会主任了,吴场长已经被送到“五七”干校学习,劳动改造去了。她可不管你夫妻不夫妻,犯到她手里,可真是狠茬子。现在,两个人心里有个能解又不能解的大疙瘩:随着时间的流逝,魏晓兰怎么也不相信,她怀孕生这个连喜是因为穿男人的裤衩子穿的。几次质问方春,方春就是不认账,可是这已经是一层没捅破的窗户纸了。她已经几次明击暗敲,诈问方春是不是趁她睡觉干缺德事儿了,方春嘴硬,你他妈的睡觉就这么像死猪呀,让人干了都不知道?方春咬着屎橛子死不认账,指着她的鼻子大骂:我没追查你,你还来劲了呢,你说不上和谁胡搞搞出的孩子呢,走,咱们到医院领着连喜去检查化验血型去。别说,方春这一叫硬,还真把她叫住了。她心里也影影绰绰地怀疑,是不是在关里家时和那个小子谈对象,有天晚上激动时睡了那一次就怀孕了?细一算时间又对不上号。她心里毕竟有鬼,事后又一想,莫不是方春这家伙和我晚上喝酒时,酒里放上什么让人迷糊的东西,自己迷糊过去时他干缺德事儿了?她断定是这一招儿,直懊悔自己号称是从关里家杀到关东的女能人,这么能,那么能,还没算计过方春这小白脸子,越想越从心里埋下了恼恨方春的种子。但她苦于奔官,仔细一想还想当更大的官,为了这个,怎么也不能和方春掰了。但她早已下定决心:不过是时机不到,时机一到一定要报,我堂堂的女能人,给你方家揣崽子成何体统?现在看来,早知道有这一天,当时贾述生拒婚都不该上那份子火,浪费那么多感情。在家里,她要把方春治理得像一只服服帖帖的小猫,烧火做饭、洗尿布、劈柴挑水,都是方春的,让他尝尝这女人对男人施行软专政的滋味。方春呢,恭维在脸上,怒火在心里:你这个臊娘们儿,你要是掉在冰窟窿里往上爬呀,我不是用脚踹,就是用棒子往下捶!
“是是是,魏主任,我正式向你汇报。”方春故作恭维,其实也是无可奈何地说,“他要起刺儿,当然不是明里起了,这无产阶级专政这么邪乎,他敢吗?我看出点儿苗头,北京、上海这些大城市来了些知青以后,有那么几个知青是右派子弟,总在一起嘀嘀咕咕,肯定没好事儿!”
魏晓兰问:“有什么证据没有?”
“那倒没发现。”方春说,“他们在一起肯定没好事儿,要是调查调查,或者是派人跟着点儿,肯定能发现些能上纲上线的问题。贾述生那个家伙和我走个对面,头不抬,眼不睁,满脸阴云,他要是翻身了可不得了!”
“这很正常,阶级斗争嘛,就是这样!”魏晓兰说,“方春,给我倒点儿开水,兑上点凉的,我洗洗脸、洗洗脚吃饭。”
方春说:“暖瓶里没有开水了,先吃饭吧。”
“怎么?你说什么?”魏晓兰把小棉袄一脱,往炕上一扔说,“你以为我是老农民呢,吃饭不洗手不洗脸,我脸、手、脚一块儿洗,已经够体贴你的了。要不,现在洗完手和脸,睡觉时还得洗脚。你自己还不觉味儿,没有热水,不会去烧吗?”
方春斜视魏晓兰,喘了口粗气,什么也没说,穿上衣服去外边抱麦秸烧水去了,心里满是不高兴,直嘟囔。水烧热了,端上去,又给魏晓兰拿好毛巾和肥皂盒,他站在正洗手洗脸的魏晓兰身后说:“魏主任,我还得汇报个事儿。我看,这里的阶级斗争要尖锐复杂了,你没看《艳阳天》里写的吗?贼心不死的老地主把革命干部家的孩子偷走,弄到山沟里要给弄死呢!你这一走,就我和连喜在六分场,我总是提心吊胆的,我看,把我调到场部去吧?”
“你说什么?”魏晓兰忽地转过脸来,“瞧你说的这些话,还有没有一点儿革命干部的骨气和斗争性了?就让贾述生那几头蒜给吓住了?你要是走了,这块阵地谁来占领?你在这里,我总归放心些呀!这六分场不同于别的分场,是阶级斗争的重地,也是贾述生一小撮不死心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