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开夫大统计,都说北大荒土地肥得流油,是不是肥过劲了?你瞧这大豆长得这小老样儿。”高清海割一把大豆举给李开夫看,“报纸上说南方一些地方放卫星亩产两千多斤,真是那样,我看呀,咱这里席辈子也赶不上了!”
“老弟,别胡嘞嘞,嘴旁边放上个把门儿的好不好,还不接受教训!”李开夫压低嗓音说,“我看报纸了,反右斗争还没结束。”
“结没结束能怎么的!”高清海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反正我已经打成了右派了,还能再打一次,一人戴两顶右派帽子?”
王继善、魏晓兰带着四队的人来支援秋收,魏晓兰凑过来说:“怎么还能不是真那样呢,我那山东老家放一颗小卫星,就亩产一千五百多斤!”
高清海问:“是地瓜还是粮食?一季还是两季?”
“你甭管是粮食还是地瓜,甭管一季还是两季,”魏晓兰说,“反正一亩地产的是一千五百斤!”
王继善也凑过来说:“别管人家,看咱们的!”他抖抖手里一把黄豆,“当年的生荒地能长这样就不错了。我在这里这些年了,北大荒开出的地,第三年算是熟化,才开始好好长庄稼,第四个年头才能达到最好的状态。”
高清海问:“比如说种大豆,最好状态能亩产多少斤?”
“咱也不管什么大卫星还是小卫星,反正北大荒的土地打不出的产量,别的地方就更甭想……”王继善正说着,听着汽车声传来,一转脸,贾述生、高大喜、方春等已经来到了跟前。贾述生照面就问:“李开夫,听说你们队跑了十多名职工,我赶到队里,没问到准确情况。队长哪里去了?”
李开夫说:“孙队长领着人撵他们去了。”
贾述生问:“知不知道谁挑的头?”
“好像是一个叫陶占岩的,原北京国家机关打成右派来北大荒的。”李开夫回答,“这玩意儿又很难说谁挑的头。据队里掌握,有那么二十多个人时不时就牢牢骚骚的,挺不安心,不过,谁也没想到他们能逃跑!”
“也不是没有教训,那赵嘉彬怎么进狼肚子里的?”高大喜气哼哼地说,“不就是逃跑嘛!”他有些暴躁了,怒气冲冲地指着李开夫,“你给我统计统计,有多少不安心的,统统给我滚,我可以用车送他们!不过,有一条,他们到了哪里,我都要给那里的党组织发通报,说明他们是开发建设北大荒的逃兵!是中华儿女的败类……”
“大喜,冷静一下。”贾述生拨拉一下高大喜问,“李开夫,队里清不清楚,他们都是为什么逃跑?”
“嘿,从他们平时的牢骚里,我看,无非是这么几条,”李开夫说,“这里的条件艰苦,好像并不是最主要的。那些投诚的原国民党兵,都参加过不少战斗,餐风饮露,山沟里滚爬,挨淋挨饿都尝着过;那些国家机关的右派呢,都是知识分子打成右派,失了面子后,也不愿意待在城里了,再说,他们也都知道国家不断地往北大荒开发建设上投资,知道将来这里有发展,有前途……”
贾述生问:“是为什么呢?”
“你们当领导的可能知道得不那么细,”李开夫说,“这些投诚起义的国民党兵,国家机关打成右派的干部,依我看,像是有种自卑感,不少山东女支边就是因为这个,和他们谈对象都谈得差不多了,一听说他们历史上有污点就黄了。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们二队分来的女支边,现在已经有十多个正和一队、三队的谈对象呢!”
“我谈两个都黄了!”高清海在一旁插话,“没人跟就他妈的拉鸡巴倒,打一辈子光棍儿又能怎么样?反正我们家祖宗坟上也断不了香火,我还有两个弟弟呢!”
“噢,”贾述生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说,“是这样……”
魏晓兰说:“这些人也太缺少正确的政治思想了,总不能因为一时的婚姻问题,就丧失革命意志,就当逃兵呀!”
“说得对!”方春在一边插话,“魏书记就是这方面的榜样,听说是放弃了山东老家一个很帅的小伙子的追求,坚决要来咱们北大荒的。咱们别墙里开花墙外红呀,全场学魏晓兰学得轰轰烈烈,咱们这里却学不起来,产生不了效果,这不能不说明我们工作中有问题,不能一味责怪有人逃跑!”他本来是想有城府一些,隐藏一下自己的观点,自从和魏晓兰接触上以后,思想上活跃不说,心里就像有一股强大的政治力量从她那里冲来,在激发着自己,推着自己前进。他也冷静了,凭他的感觉,还没有人察觉他和魏晓兰已经有了恋爱关系,所以才这么慷慨陈词,才这么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