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路,只不过是在草甸上轧出的车辙印,不像乡间的土路那样,一下雨就泥泞不堪,这里草根密织,茎叶繁茂,雨照样下,水照样流,车也照样在这绿草上飞。
高大喜说出了贾述生的心里话。当初,贾述生真想乘车前往,激动之余,他又觉得不能去:雨虽然小了,还在淅淅沥沥下着,马架子、地窨子和帐篷都已安全躲过暴雨,还要到炊事班看一看,那里边积水怎么样?做饭有干柴没有?他带领高大喜、姜苗苗、方春等到那里一看,放心了。热腾腾、香喷喷的馒头刚刚出屉,野猪肉炖蘑菇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每人足足可以分到一大碗。为了改善大家的生活,分场给炊事班专门配了一个狩猎组,八家子的王继善还给他们配了一个老乡,指导这个小组的狩猎行动,每天都能猎到野猪、狍子、山兔、野鸡、野鸭、马鹿;光从野甸子里捡的那野鸭蛋、野鸡蛋,就已经腌了满满一大水泥池子了,准备冬天食用;干鱼坯子也晒了一串又一串。人们说的那“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进饭锅里”,真是一点儿也不悬乎,有些水泡子里鱼多得不得了,用水舀子舀水都能带进小鱼,迷路的狍崽子,常常在马架子门口成了猎物……
当初安营扎寨时,不少人担心吃肉吃菜怎么办,眼前竟成了一件最省心的事情,有点儿从县城买来的菜,和从地里产的少量菜搭配着,副食比主食还要丰盛,还要受大家欢迎。
贾述生回到自己马架子里发现,水虽然只没过了脚脖子,但水淋淋的床铺上却残留着草叶、蒿杆儿,说明自己指挥大家排水时,水正从自己的床铺上流过。他急忙把被褥拧干晾搭在桌子上,又要通一队、二队的电话,详细询问了那里的雨情。从报告里得知,两个队的情况和这里基本相似,队长们组织得都不错,心才算是基本塌实了。
他来回踱着步。心里算着汛后恢复生产安排,又惦念着去接人的事。张爱宝和孙振鹏倒是详细汇报了抗汛情况,但他心里还是惦着应该和分场其他领导一起去一队和二队看看,就是做不了什么,也算是关心和慰问,给同志们一些温暖。他甚至后悔起来,刚才雨急时,怎么不给领导们分分工,到两个队看看去呢?想到这里,他给高大喜挂了电话,解放牌大卡车很快驶到马架子门前,班子成员一行四人登上车,先奔一队而去。
贾述生从二队返回来,一推马架子门,一下子愣住了,不由自主地说,“噢——怎么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呢?!”魏晓兰头一歪嗔笑着说,“我料到了,我们当年的团县委书记一听说有姑娘来找你,你准以为是马春霞,对吧?”
贾述生苦笑道:“你来是为——”他瞧着魏晓兰,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你问的是为什么我一个人大老远赶来呀?”魏晓兰坦坦然然地说,“一是为了响应党中央的号召,来参加北大荒开发建设,二是呢,二是来找你的!”
贾述生一皱眉头,没等说什么,魏晓兰就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党中央号召青年,特别是女青年要积极参加北大荒开发建设,咱山东刮起了女青年支边小风暴,一下子有六万多人报名要求来北大荒。咱老家各地送支边青年来北大荒那天,好热闹呀,敲锣打鼓,鸣放鞭炮。我本来都报名了,可以和大队人马一起来,可是——”
贾述生见她迟疑不说,问:“可是什么呢?后悔了?后来又想通了,下决心后撵来了?”
“不,不对,不对,”魏晓兰连连摇头,神色诡秘地说,“家里给我介绍的那个对象缠着我,听说我要来,寻死上吊,还要跳井,闹得不亦乐乎,好不容易才摆脱开。我先从县里坐市郊车到济南,从济南又换车到沈阳,从沈阳换车到哈尔滨,又换上车才来到这里,连换车等车,整整三天四夜。”她说着把户口迁移证、粮食关系等递给贾述生说,“总场的领导说,先交给分场领导,按着程序上报,因为我是和那二百名姐妹们一起报的名。别提了,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你在这里!”
“打听我?”贾述生问。
“是啊,让我多说几句吧!”魏晓兰侃侃而谈,“你肯定会清楚地记得,你参加抗美援朝要启程的那天,县里敲锣打鼓欢送你们,我一直想多和你说几句话,你却心不在焉地东瞧瞧西望望。我问你找谁,眼瞧启程的时间到了,你才不得不开口,问我看见县团委的马春霞了没有。我说,她突然接到通知,去省里参加一个紧急会议去了,你才把一个包裹着的小手帕交给我,让我转交马春霞。我一看就知道是定情物,心里也同时咯噔一下子,因为我一直在悄悄地爱着你。万万没想到,我给你准备的定情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