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述生带领大家检查完一队,汽车左绕右拐来到了八家子村。这里说叫八家子,实际不止八户人家。最初是八户人家在这里落户,现在已经有二十多户了。
这八家子坐落在分场东北角一座孤独的小山包下。清清的河水从山包下甩出个湾子,从村前流过。村民们春夏秋从这里提水饮用,冬天融冰为水。家家都是一色的土坯草苫房,相隔都很近,户和户成相聚形,看来是为了有事便于互相照应。户户相距近是近,但都是独门大院,几乎是山墙相傍,院栅相连,家家的院栅子紧密不说,栅杆儿还又粗壮又高大,栅子墙上几乎都缠有一道道铁蒺藜,看来倒不是防盗贼,而是为了保护院里的猪舍、鸡舍、鹅舍不遭野兽侵害。这和内地完全不一样,内地的院栅子几乎都是蔬菜园田地,这里是家禽家畜饲养场。别具特色的是,家家院门口至少都有四只气势汹汹的大狼狗。解放牌大汽车在村旁停住,人一下来,整个小村庄的狗就汪汪汪叫成了一片,像要山崩海啸发生大地震的前夕似的。
李开夫被派来打前站,陪着叫王继善的村民迎了上来。这人看上去四十来岁,粗壮高大,浓浓的眉毛下镶嵌着一对明亮的眼睛,脸孔泛黑,对襟衫袖挽在肘上,裤筒挽到了膝头,像山民,像猎人,又像放山挖参的,也像森林里的伐木工,是标准的关东大汉。
“老乡,你好哇!”相互介绍后,贾述生握着王继善的手说,“早就该来看望乡亲们,请教请教。你也想像得出来,开荒的队伍刚进点,吃的、用的、住的,千头万绪,算是刚安定下来。”说完将身后人员一一作了介绍。
王继善憨笑着说:“别客气,早就听说你们来了,就不知该怎么个接头法,也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些什么人。前两天,我们一个伙计骑马去县城办货,我让他打听了打听才知道,说是国家派十万复转官兵来开发北大荒,可把我们高兴坏了!贾书记,我们这二十几户老百姓盼人间烟火呀!”他指指各家院门口站着的老老少少,接着说,“我们这八家子离县城二百多里地,消息非常闭塞。”
“老王,”贾述生问,“看来,你是这里的村长了?”
王继善笑笑回答:“什么村长不村长的,村上有点事儿的时候,大家都推举我出头,一来二去就成了村头——叫村头,不能叫村长,人家那村长是正儿八经选的呀,咱这个也没经过选,是村头,就叫村头,村里的老少爷们儿都叫我王村头。”
这个小村落属于元宝县辖区是没问题的了,贾述生刚想问这个村属于哪个乡的,一下子想起眼前全国农村正在大办人民公社,便问:“老王,咱们这个村属于哪个公社的?”
“说是属于哪儿呢,又哪里也不属于,是个二十户人家的小独立王国。”王继善长叹一声说,“刚解放不久,县里来了三个人,说是来普查人口。他们赶着一挂马车,路不好走,或是说,根本没什么像样子的路,走了一天多才到这里,搞了人口登记,说是我们归元宝县管,以后就再没来过人。后来,听传说,那三个人全让黑瞎子给舔了,我们到县城里才知道是真的。小饭馆、茶馆,还有大车店里,都拿着这事儿当故事讲,传说得更邪乎。从那儿起,再就没人来了!”
高大喜问:“老王,当初为什么要把这个村子建在这里呢?”
“噢,这话说来可就长了。”王继善伸手示意谦让着说,“贾书记,高场长,还有各位,走,到我家坐坐。”
贾述生点点头,笑着应承了,跟着王继善朝村头一家三间草坯房走去。由狂吠到弱的狗咬声,经王继善一声厉喝顿时鸦雀无声了。
几乎所有来的人都注意到了在家家栅墙高立的幽秘小院里,依次排列着鸡、鸭、鹅、狗、马等舍所,两个院外角处,一个是苞米楼,一个是厕所,几乎栅子上都挂着一串串半干不干的各类小鱼和狍子、狐狸等兽皮。屋子里也很有特色:土炕、火墙。一进屋,王继善把贾述生等往炕上让,招呼老伴儿放上小炕桌,泡上茶水,拿来装有蛤蟆头烟叶的纸糊篓,大家有炕上盘腿坐的,有坐在炕沿上的,谈了起来。
“当初,我们八户人家为啥在这里定居建个村子,话可就长了。”王继善说,“日本鬼子侵占了咱们大东北以后,看那个架势,就想长期霸占着呀!我是亲眼看见,他们一方面动枪动炮扩大占领地盘,一方面就从关里抓劳工、抓流浪汉,向北大荒移民,就整整……”王继善用手敲敲脑门子,眼睛一闭想了想说,“那是从一九三六年六月份开始,计划要往这个地方抓十三万劳工来开荒,每年都集中一万到两万人……”
贾述生问:“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