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几乎人人心里都像有一团火焰在跳荡的夜晚。
席皮坐着解放牌大卡车回到一队开荒点,刚进马架子坐在铺沿上,李开夫推门走了进来。席皮和地铺上的几个伙伴同时一愣。这个李开夫倒是常来这里找席皮,但没这么晚过。
“喂——这么晚了,怎么不回自己队?”席皮问,“是坐我们队的卡车来的吧?”
“坐后边那辆车。”李开夫演戏的粉装没有洗净,脸上花里胡哨,往席皮跟前一坐,摸摸席皮的脸蛋问,“喂,老弟,怎么样,这一巴掌打得疼不疼?”
“你伙计可真是吃了咸的操心淡的,”席皮一拨拉李开夫的手,带着挖苦的口气头一摇晃,“狗咬耗子多管闲事,不疼不疼,好受极了……”
高大喜戏台上那一枪,震醒了席皮。前些日子,大家都叫苦叫累,议论纷纷,说是在这里有可能打一辈子光棍的时候,李开夫见席皮敢冒炮,又听说他满身荣誉,串弄过要从关里家给介绍个对象,还鼓捣他带头逃跑,而且还设计了一套方案,如何去八家子向老乡买干粮,如何抵御逃跑路上遇到的野兽,现在想想,真有点儿后怕。高大喜那横劲儿、虎劲儿,逃跑时要是真让他抓住,要是正赶上他在气头上,他可不管三七二十一真就有可能给上一枪!战场上枪林弹雨,那么多枪子儿像是长眼睛似的,有的在身上擦擦边儿,有的打进肉里也没打到要害处,要是死在高大喜枪下,死得多窝囊!想着,后怕着,席皮对李开夫有点儿酸味了。
“你老弟这是抽的哪股疯呀,”李开夫脸一冷,“我没回自己队的开荒点,见你挨打了就来看你,还阴阳怪气的,什么意思?”
席皮也没好气:“臭戏子,你再这么看我几回,说不定就把我看到西天上去了……”
李开夫心有灵犀,席皮一说到这里,立刻猜出他要说啥,一脸苦笑地站起来,口气也软下来:“席老弟,你可要凭良心说,我来好几回看你,可都是为你好呀!要是不好咱们都不好,这点儿心思你不光不领情,还往歪处想,那可不够意思。谁知情况有变化,你要是拿好心当驴肝肺,可就太不可交了……好了,好了,”他一扭身,边往外走边卖关子地说,“嘿,告诉你吧,这么晚了我还来看你,可是有件重要的事情,是关系到你的。你这个熊样儿,嘿,我走了……”
席皮一时愣了,能有什么事儿?是啊,这么晚了,他看完节目不回二队开荒点,直奔这里来,一定是不同寻常,便屁股一蹭下了铺,一把抓住李开夫:“老兄,开个玩笑,何必当真,什么事?”
“你来——”李开夫拽住席皮走出马架子,“到外边说。”马架子里的三名复转军人都不屑一顾地斜了他俩一眼,谁也没吱声。
李开夫拽着席皮来到了马架子斜对面一棵小桦树底下。马架子门口因倒洗脸水、洗脚水和刷碗水、剩菜汤,酸腥味儿引得成群的蚊子从一黑天就在这里嗡嗡嗡飞旋。这蚊子的嗅觉很灵敏,席皮和李开夫一出来,就紧随着脚步分成两个团伙儿,在他俩头顶上扭成团儿地嗡嗡嗡、哼哼哼地飞旋起来,找准机会叮上去就是一口。
“他妈的,别说狼虫虎豹了,北大荒这蚊子就够厉害的了!”李开夫用双手摩挲着脖子和脸,瞧瞧左右前后,神秘兮兮地贴近席皮的耳朵说,“席老弟,分场来这么多大姑娘,凭咱哥俩这两块料,我是能文能武,你是满身荣誉,每个汗毛孔里都冒英雄气,怎么也得拨拉着挑个好点儿的呀,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
席皮果然来了精神头:“你说,怎么个拨拉法呀?贾书记和高场长也不能让咱俩拨拉着挑呀?”
“你小子呀,头脑就是简单,就是让你拨拉着挑,人家姑娘不跟你也是个白搭呀!”李开夫说,“这玩意儿呀,我想了,得做思想政治工作,突出政治……”
席皮只顾听话对答了,忘了双手摩挲脸和脖子,一小堆蚊子一起趴到了他的脸上。他刚一觉得痒痒就啪地一巴掌,脸蛋儿和手心都变得血糊糊的了。他不耐烦地说:“你这家伙得了思想政治工作病了,搞对象还做思想政治工作?”
“这你就不懂了,你听着——”李开夫说,“要达到咱俩的目的,有一个人能帮忙,就是姜苗苗。我一猜就知道,来的这批山东支边女青年,大多数都是偏远山区、穷乡僻壤的,那里的人实在。你没听说,东北人都管山东人叫山东棒子嘛!这是说,山东人的心眼儿就像棒子一样实,没有一点儿眼眼孔孔的。她们最相信组织相信党。咱们分场只有姜苗苗这么一个女的,我分析,她们初来乍到这一阵子,搞什么集训呀,分队呀,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