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欢会结束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贾述生让通讯员通知分场领导和各队队长,立即到他的办公室参加紧急会议。
所谓他的场办公室,不过是一个比其他马架子、地窨子宿舍大一些的大马架子,还兼做贾述生的宿舍。贾述生刚进办公室,打开电灯坐在办公桌前,高大喜和副场长方春、姜苗苗,还有三个生产队的队长,都随后赶到了。他们有的坐在地铺上,有的坐在木墩子上。还没等贾述生开口说话,高大喜就说:“贾书记,吃完晚饭,我正要关门去参加联欢会,电话铃响了,我接起来一听,是总场吴场长打来的。一听那口气,吴场长就很高兴。吴场长说,老部长很关心来北大荒的十万复转官兵,国家已经从苏联进口一大批拖拉机、播种机和联合收割机,再配上一批国产的,很快就要运到北大荒。吴场长还说,老部长非常重视咱俩写的那封信,首批山东支边女青年明天上午到场部,下午就有两百名来咱们六分场,还提了些安置好这些支边女青年的要求。这不,没等我向你汇报,席皮就在演出台上闹了那么一桩,简直把我的肺都要气炸了,可不能怪我先冒炮呀!”
“大喜,你这一炮冒得好哇!”贾述生一拍桌子说,“就是这一炮才挑起了大家的情绪。要是没有这一炮,说不定要闹一场小骚乱呢,也说不定要做多少思想政治工作才能稳定住一些人的情绪。”
方春说:“这个席皮也太自由主义,还是共产党员呢!我看,就是反右没反到他身上!”
“行了行了,这北大荒到处荒山野岭的,离开那反右的地方,就别提反右的事了。”高大喜瞧了方春一眼说,“席皮这小子就是虎拉巴叽,那张嘴臭得要命!要说,那人心眼儿挺好,他的档案里记着,孟良崮战役中,他一个人拼死了二十多敌人。我已经给他一巴掌了,以后我好好教训教训他,也就结了。要是发生在别人身上,我是不能饶他的!”
方春小声嘟囔说:“哼,说是嘴臭,说是虎拉巴叽就能遮过去?那些右派不就都是因为几句话嘛……”
“这可不对!”高大喜放开了嗓子,“那些右派的言论都和反党有关系,席皮只不过说,要是在这里一辈子娶不上媳妇,他就开拔,和反党不贴边儿呀!”
方春不服气,站了起来,冲着高大喜嚷道:“还不贴边儿?!这开发北大荒是党中央毛主席号召的,要当逃兵,要背叛党的事业,还不贴边儿?!我看,比贴边儿还贴边儿!比右派还右派!”
“你——”高大喜霍地站起来,“你方春有能耐打他右派呀,打呀……”
“坐下!坐下!都坐下……”贾述生本来也是对席皮一肚子火,也想在这会上作为一个问题提出来,商量商量,是批评教育还是给处分,高大喜和方春这一势不两立,倒使自己没主意了。他决定取消这项内容,站起来说:“先不提席皮这桩子事儿,该教育教育,反右斗争已经过去了,以后有什么运动够什么再说……”
贾述生这几句话给了两个人面子,高大喜和方春你瞪我一眼、我斜你一眼地坐了下来。
“好,咱们正式开会吧。”贾述生说,“要是没有吴场长来电话,没有接收这二百名山东支边女青年的任务,也要开个会。今晚有联欢会,原打算明天晚上开个紧急会议,主要想请各队队长先汇报一下近一段时间以来各队的思想情况和生产情况,再研究布置下一段工作。现在看来,接收和安置支边青年的任务相当紧急,我们就简单地沟通一下各队情况,主要看看有些什么问题。如果像席皮那样,冷不丁一下子冒出来,怎么去安置和接收那些支边青年呀?好,现在各队长谈一谈吧,包括生产情况。”他说着又瞧瞧高大喜,“高场长,怎么样?”
高大喜点了点头。
“我先汇报一下吧!”一队队长张爱宝说,“我汇报的第一个问题是队里的思想状况。我们队的这些复转官兵,近些日子来思想情绪的倾向是暴躁,我看,像是受了席皮的传染。一到晚上吃完饭,这席皮就挨个马架子、地窨子地串。我了解了,要说大家关心的问题,先是回忆当年战场,他说他那一仗打得艰难,他说他那一仗打得残酷,他说他那一仗打得巧妙而开心,那些故事真生动,可以编成一本书。后来呢,最多的话题就是瞧着眼前这北大荒议论。有的说,这样干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建成粮仓,议论让国家快给支持、多给支持;眼前的话就有点儿牢牢骚骚了,有的说,哼,几百里内连个大姑娘都没有,到哪里讨老婆去呀?什么时候能成家?到关里去找,人家一看这地方能不能待住……我知道,席皮在台上唱的那支《北大荒真荒凉》,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