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里立刻幻化出了一幅美妙的图画:前途无量的一条灿烂大道从脚下一直向远方铺展着,铺展着,那最尽头忽而五彩灿烂,忽而金光闪闪……
北京吉普后屁股冒出一股黑烟,向六分场疾驶而去。
这辆吉普车是魏晓兰当了主任不久,上边按指标分配给农场的。吴场长被打成走资派之前,下分场蹲点检查工作,还是远道坐大卡车,近道骑自行车呢。就这件事儿,有人奉承到了魏晓兰的心里:咱魏主任就是当官儿的命。这虽然是机关一名普通干部说的,魏晓兰却在心里美了好几天,常常想起这句话。眼下,这句话又在心里荡漾起来,并荡漾出了新的得意:当官儿的命就有当官的办法……得意着,自得着,她摸了摸后腰上挂的手枪,这是保卫处向上级申请,专门为她配置的,为了预防万一。摸了摸这手枪,她又滋生出一种神圣的感觉。
方春一听到吉普车声,心里就像有了底气,据他猜测,魏晓兰非带着场部保卫处的干警来不可,车停下来,发现只有魏晓兰一人,心里就凉了,恐怕难以抵挡过去。他见这帮知识青年群狼群虎一样凶猛,听说在城里造起反来什么都不顾,手心里的汗还是在不断地沁着。他手一扬说:“你们都静一静啦,场领导来了,有本事,直接和领导对话!”心里在嘀咕,魏晓兰啊魏晓兰,我看你可怎么过这座火焰山吧!
“革命的知识青年们——”魏晓兰趁着她一下车,人群一下子静下来注目她的时候,一挥手大声说,“分场革委会的领导,已经打电话把你们贴大字报的情况和我汇报了……”她显示出一种坦然和若无其事的样子,是那样轻松,又很威严,“就这样恐怕不能解决什么问题吧?你们看这样行不行,你们把所有质疑的问题,请一个人整理出来,大家都集中到大会议室里,我一一答疑。大家如果满意就这么的,如果大家不满意,大家愿意怎么的再怎么的,甚至说,我这个场革委会主任,还将给大家创造一定的条件……”她那样宽宏大度,那样胸有成竹,丝毫没有因给自己贴大字报而显露一点儿不满意,好一派大将风度。
这大大出乎知青们的意料。
王大岭打破了人群里的寂静,气哼哼地说:“整理什么条条,秃脑瓜顶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袁喜娣八姐妹牺牲,你必须向全场干部、群众低头认罪!”
“低头认罪是一条,”蒋英俊接着说,“你魏晓兰必须到报社去承认罪过,声明《英雄赞歌响彻云霄》里写你的那些是虚假报道……”这咄咄逼人的劲儿,字字句句就像直扎魏晓兰的肺管子一样。
“我想,你们应该是遵守秩序,也应该是通情理的,知识青年嘛,都是有知识的。”魏晓兰瞧瞧天空说,“你们看,天已经晚了,就在这里这么站着谈,没个秩序,恐怕解决不了问题。你们贴大字报我表示理解,你们也得理解理解我,咱们总得有个对话的场合呀,你们贴大字报还需要墙呢……”
王大岭大吼起来:“不行,什么场合不场合的,这场合就行,要对话,就这么对吧!”
“大岭,我看魏主任说的也不无道理。”蒋英俊说,“咱们就条例式地写在一张纸上,魏主任一人答,我们大家问,如果魏主任答得大家都不满意,我们就要——”
蒋英俊话音没落,魏晓兰一板面孔,呵斥道:“场有场规,家有家法。你们尽快提问题,明天上午八点钟在大会议室集合,我一一答复,请分场革委会组织好,要严防别有用心的人,借广大革命知识青年追求真理的迫切心情搞名堂。谁要别有用心,我魏晓兰决不客气!场革委会可是新生政权,不是文化大革命~开始时走资派当权的时代了。我来前是经过场革委会研究决定的,我郑重地代表场革命委员会。希望个别人要自重,要自重,不要不计后果!”她说完直奔办公室扬长而去。
“好,”方春一挥手说,“就照场革委会决定的办,明天早晨八点钟在大会议室集合!”他说完,也跟着魏晓兰进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