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八年的春天。
暖流融化了虎头山下小河里的冰层,春绿悄悄爬上了枝头。一队队大雁排列着整齐的“人”字形,有的落到了渠首附近的河畔,有的继续展翅向北飞去。
六分场今非昔比了,成了茫茫荒原上一座繁华热闹的小城镇。当年漫天飞雪中举行集体婚礼的地方,修建起一个栽有丁香、迎春花的圆形大花池,紫的、粉红的鲜花,含苞未放的骨朵簇成了团儿,挤成了堆儿,飘散着阵阵沁人肺腑的清香。那惹眼的迎春花还没有长叶,光秃秃的枝头上就压了大簇大簇、大团大团的花朵,引得一群群蜜蜂忙个不迭。绕着花池的砂石转盘路宽敞整洁,从三面来的车可以直接开到办公室门前。小燕子式的小平房办公室,又接了一层,成了一只肥腴结实的大燕子。当年只有贾述生一名书记,高大喜一名场长,还有方春、姜苗苗两名副场长,再就有一名通讯员加上后配的会计马春霞。如今除增加了一名副场长外,还成立了生产组、政工组、保卫组、会计组、后勤组,每个组都有一名组长。还专门设有团委。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里成了党的组织机构和政府职能较全的服务于四千多人的小首脑机关。那茫茫的荒原早已无影无踪。第一次踏上这沃土的人,谁也不会相信,这就是传闻几千年的北大荒!办公室门前路隔开着的两边,各有一个端庄大方的长方形横条宣传栏,是永不褪色的白底大红字,路左边端端正正的仿宋体大字是:艰苦奋斗,勇于开拓,顾全大局,无私奉献;另一边上写的是:发扬北大荒精神,建设大寨式的国营农场。其实,这里与大寨难比,分场右侧生活区的幼儿园、小学校、商店、医院,依次排列得规矩而端庄,左侧的生产和生产设施区,包括机耕队、油库、面粉加工厂、浸油厂、糖厂、发电房在内,相间错落着,车水马龙,机器轰鸣,好一派热气腾腾的景象。办公楼正前方向大俱乐部两侧都是一色砖瓦化的家属房,前面的畜牧区已成规模,蔬菜区机井、排涝工程完备,是机关干部职工义务劳动的基地……前不久,光荣农场举行建场十周年庆典活动,老部长从北京赶来豪气满怀地宣布:在漫漫的民族史上只有新中国才有勇气向地球开战,才能描绘征服北大荒的伟大时代画卷!
继复转官兵、支边青年来北大荒之后,国家又分配来了大批大学生和中专毕业生,经过十年艰苦卓绝的奋斗,他们唤醒了北大荒。新闻媒体反反复复宣布,北大荒变成了北大仓。这里毕竟还是地处祖国边陲,消息比较闭塞,复转官兵们从报纸上、广播里刚听到“造反有理”的口号时,还有点儿发蒙,明明是新中国新时代嘛,怎么又提出要“砸碎旧世界”?随着不断学习毛主席的最高指示,有人一挑头,还请来些外地红卫兵“烧火”,“文化大革命”的热浪也使北大荒沸腾了。造反、夺权、贴大字报,城里的“文化大革命”热潮已经开始退潮,这里正在发高烧,加上又来了一批京、津、沪等大城市的知青,他们身上的战斗硝烟,也在这里弥漫起来。
魏晓兰成立的红色造反团势力不断扩大,联合各分场造反派夺权,当上了光荣农场革命委员会主任,方春当上了六分场革命委员会主任。按着场革委会的统一部署,各分场都要举行庆祝北大荒开发建设十周年、将革命进行到底大会。魏晓兰接到方春的电话,说是近几天,特别是知识青年进来以后,这里出现了阶级斗争新动向。他在电话里还没说几句,魏晓兰就听出来了,也判断出来了,就是贾述生那几个家伙人还在,心不死,因此,她专程赶来参加庆祝活动,当然,主要目的还是敲山震虎!
魏晓兰刚当上场革委会主任不久,家还在六分场,北京吉普车开到家属区的干部住宅小区时,天已经黑了。她忽地拉开门,方春正和刚九岁的儿子连喜坐在小炕桌旁吃饭。她把军大衣脱下来往炕上一扔,开口就问:“我说方春,怎么的?贾述生那家伙要起刺儿?”
“这几天已经很明显,是有这个苗头。”方春放下碗筷,屁股一蹭挪坐到炕沿上说,“要不,我就不打电话和你说了……”
小连喜趁方春说话的空儿,“妈妈,妈妈”地叫着也凑了过来。这儿子出生时魏晓兰给起了个名字叫大喜,意思是大大地喜欢北大荒的意思;“文化大革命”一开始就给他改了名,叫小红,意思是要做红后代;魏晓兰当上了场革委会主任,方春当上了分场革委会主任后,算是喜事相连,又起名叫连喜。连喜蹭下炕刚抱住魏晓兰的胳膊,魏晓兰把他轻轻拨拉到一边,十分严肃地对方春说:“方春同志,我不是告诉你了嘛!咱们是双层关系。就革命工作来讲,咱俩是上级和下级的关系;就家庭来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