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蓝苹在一九三五年春天来上海演《娜拉》的时候,比她小三岁的张春桥,在这年五月,由济南来到了上海。
一九三六年一月一日,蓝苹在崔万秋主持的《大晚报》“火炬”副刊发表了《随笔之类》一文,谈论演员与天才的关系:
随笔之类
蓝苹
在我童年的时候,每当听人家说到“天才”二字,不知怎的,就会莫名其妙的竦然起敬!不过,在那个小小的,简单的头脑里,却又时常起伏着以下的疑问:天才?天才是甚么呀?难道是天给的才?那么,天又是谁给的才呢?
最近和朋友们重又谈到了“天才”问题,争辩所得的结论是:——认为“天才”是不存在的,只是在人的本质上分着高低而已,光靠先天的赋予是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演员的!
很明显的例子:何如让一个生活在洋楼,出坐汽车,对于下级生活一点儿也不熟悉的小姐去扮演一个女工,试问能够成功吗?但是我并不是说小姐不能扮演女工,这只是说决定她的成功或失败的,是她的生活经验和她对于社会的理解,而不是所谓的天才!
因此,一个人如果专靠着美貌,或是一点儿聪明去做一个演员,那是危险的!
一个成功的艺术家,一个成功的演员,他不但要有丰富的生活经验,以及对于社会深刻的认识,而且他还需要许多工具——各种艺术理论、文学、科学等书籍,这些东西可以帮助他更加深刻的去解剖并认识他周围的现象!
同时,一个演员,更应该尽量的使自己成为一个多方面的演员,决不要把自己封锁在一个狭窄的圈圈里!因为一个演员要是只能扮演那种比较适合自己的角色,那就谈不到演技,那只是一种自我的表现而已!
就在蓝苹文章发表后的两个多月,三月十五日,张春桥便化名“狄克”,在《火炬》副刊发表那篇攻击鲁迅的《我们要执行自我批判》……
张春桥来上海之后,落脚于上海四马路(今福州路)三二四号“红屋”。那里本是世界书局发行所,后来被张静庐的上海杂志公司所取代。张静庐为上海出版界巨头,他的自传便以《在出版界二十年》为书名。张春桥在张静庐手下,当一名校对员。张春桥常因分不清错别字和标错标点符号,受到老板的批评。
张春桥一到上海,便结识了崔万秋,其中的缘由是复兴社搭了桥。一九三三年春,张春桥在济南发起的“华蒂社”,隶属于国民党复兴社。
崔万秋呢?他是复兴社的上海头目——因为“军统”本来便是复兴社特务处。
张春桥写了那篇攻击鲁迅的《我们要执行自我批判》,遭到鲁迅的严正批判。鲁迅发表了《三月的租界》一文,痛斥了“狄克”。张春桥当即写信给鲁迅进行反驳。信末,张春桥给鲁迅留下了回信的地址:“请寄大晚报火炬星期文坛编辑部转我吧!”张春桥跟崔万秋的密切关系,是不言而喻的。
蓝苹也成了崔万秋的“联络”对象。由他主持笔政的《大晚报》《火炬》副刊,发过蓝苹的文章、照片,也发过吹嘘蓝苹的“影评”、“剧评”,称她是“典型的北国女性”,山东戏剧运动的“功臣”。
在粉碎“四人帮”之后,中国大陆批判江青、张春桥,提到了《大晚报》《火炬》副刊,也提到了崔万秋。
崔万秋的反应如何呢?
“崔万秋对上述两项攻击,当时一笑置之,未予理睬。”
不过,他后来毕竟还是“理睬”了。他先是为香港《百姓》半月刊写了《上海岁月话江青》,然后又为香港天地图书公司写了《江青前传》一书。
《江青前传》的内容提要中,便写及崔万秋和当年的蓝苹有过“推心置腹”的交谈:
与这个时期的江青有过交往,并且是关系密切的人,环顾海外,可说寥寥无几,而唐纳与崔万秋可说是最为人所知的。
唐纳是江青的前夫,而本书的作者崔万秋,则与她有一段颇为“相知”之交。
崔万秋,三十年代在上海《大晚报》任职,其时江青沉浮于艺海之间,演戏的往往希冀拉拢到文化人的捧场,他俩就这样认识而交往了。
江青在上海这一段生活,其烟视媚行、颠倒众生、艳名四播的浪行,以及要“露峥嵘”、强出头的个性,当时近在咫尺的本书作者,无不看得清清楚楚,听个明明白白,再加上与她有过数次称得上“推心置腹”的交谈,种种印象,虽然相隔了半个世纪,但作者仍能以惊人的记忆力,浑洒自如的笔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