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四季大学毕业,留在本地找了份工作。后来因为买不起婚房,女友成了别人的女友,跟着别人到别的城市去了,丢下马四季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在一个远离家乡的城市。他逛过许多大街小巷,看到许多高楼大厦,看到一扇又一扇的窗户,但没有一扇是属于他的。
马四季抬头仰望着那些窗户,在自己心里反复念叨,房子,再见。窗户,再见。马四季决定不再去想房子,没有房子,他照样要活出个人样来。他又想,只要能活出个人样来,就自然会有房子。然后他又痛恨自己没出息,怎么想着想着又想到房子,不想房子还真不行?
马四季长着记性,坚决与想念房子的心思决绝,他最后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忘记房子、远离房子的机会。
这条消息登在报纸上,是一条较大的新闻消息,虽然不像售房广告那样花里胡哨,却用了大号的字体做标题,十分醒目。说的是市里的组织部门招聘大学生到落后地区当村官,除了有比较可观的固定工资,吃住全免,干满三年,可以返还大学学费,干得好的,有希望提拔到乡镇,当个编外干部,再努力走下去,也许还有机会进编,当正式的干部。
马四季根据报纸上提供的地址,找到了这个负责安排大学生去当村官的部门。这地方到底不一样,马四季一进办公室,接待他的一位干部就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对马四季客气得不行,又是泡茶,又是让座。那干部是个中年人,比马四季大多了,差不多可以当他的爹,却像个跟班似的围着马四季转来转去,好像怕伺候不好马四季,又像是怕马四季跑了似的。
马四季没有跑,他当场登记了表格,就回去等通知了。
通知来得真快,一个星期以后,马四季就和一群未来的大学生村官到党校短训班报到,培训一个星期。学习结束的时候,马四季已经被任命为村支部副书记了。
马四季大三的时候,辅导员问他要不要入党,他开始既没想入,也没想不入,觉得可入可不入。可辅导员说,你就入一个吧,三年了,我们班总共才发展两个党员,太少了,受批评了,你帮帮忙,凑个数吧。马四季是个好说话的人,就答应了辅导员,先打报告,很快开支部会通过,然后校党委批准,一年预备期满的时候,正是马四季拿着自己的简历到处奔投的时候。他的简历写得并不简,把能够想到的优点都写上了,但仍然被人扔来扔去,不当一回事。
马四季几度碰壁后,有点急了,再交简历的时候,就多强调了一句,说,我是党员呐。收简历的人朝他看看,又看看表格,表情淡然地说,你这上面写着呢。完全没有对党员网开一面的意思。马四季泄气地想,早知这样,入什么党嘛。后来看看几个没入党的同学,也和他一样,像掐了头的苍蝇,在临时搭建起来的招聘会的大棚子里毫无方向地胡乱飞舞,个个撞得鼻青脸肿的。马四季就又把问题想回来了,既然入党和不入党都一样,入就入了,罢了。
不过现在马四季的心情可不一样了,他心怀感激地回想起辅导员。他毕业以后就没有跟辅导员联系过,总是想等事业爱情都踏实下来再给辅导员报个信。现在总算是有个着落了,何况这里边还有辅导员动员他入党的一份功劳呢。他打了辅导员的手机,手机是通的,但没有人接。马四季想也许过一会儿电话会回过来,但始终没有电话回复过来。
马四季原以为会有一个比较隆重的仪式,比如市委要开个欢送会啦,戴红花敲锣打鼓之类,结果却没有。只是在短训班结束那天,市委组织部一位部长来讲了一段话,话很简短,意思也简明扼要,说,大家都是准备到基层去锻炼,去吃苦,去为基层、为农民服务的,所以一切从简,务实,不搞形式,大家就一竿子下到底,带上介绍信就走人。
部长知道大学生们有些疑惑,又解释说,大学生当村官要形成一种制度,成为一种长期行为,所以,现在的方针政策是成熟一批就下去一批,不等待,不搞特殊化。当上村官的大学生,要立马给自己换位,不要再把自己当成大学生,要把自己当成农民。
这就对了,如果你是一个农民,你要到农村去,谁会给你开欢送会呐。
这一批大学生,就这样简单地下乡去了。但是他们手里的介绍信,是开到县委组织部的,所以还不能真正一竿子下到底。他们先到县委组织部报到,县委组织部收到了市委的介绍信,再重新开出新的介绍信将他们介绍到不同的乡镇。
本来马四季这一个班,也有几十号人,虽不算很多,但聚在一起时,热热闹闹,也算有点规模。等到分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