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确没有一个人听见,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或许有人听见了,但的确没有一个人出来察看。可见,老师们所说的“学好数学和推理学是很重要的”这句话并不是在骗我。小叔很听老师的话,数学和推理学都学得很好,应用得也好,所以小叔不但是出了名的好学生,也是出了名的好教师。
当时,我看果真没事,于是就和小叔有说有笑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其实,在我们决定将“把风”这个职位取消,全身心投入实干的时候,我想的并不是竭尽全力多拆几层墙,而是想:为什么不直接进人家屋里搞起值钱的东西呢?比如彩电、现金什么的。但当时我并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小叔,我怕小叔有更高明的说法,从而就会因我有这样不入流的观点而大声训斥我一顿。
我不知道第二天天明起床一看,自家的院子被人拆了是什么滋味,似乎很滑稽。所以,几天后我假装路过去看那家人的反应。在我的想象中,他们应该正像小叔和我拆墙一样在热火朝天地修墙,而事实却很让我失望,光秃秃的院子,大门紧闭,后来才知道,这家人不是去城里走亲戚了,而是永久地搬到城里去住了。这时,我才庆幸当时没把撬开门进屋的想法告诉小叔,否则,又要被小叔瞧不起了!
虽然最后一次跟小叔行动取消了把风这个职位,但并不能因此就说我小时候所担任的把风工作都可有可无,你不能把我的功劳一笔抹掉!我的把风工作做得很有特色,这在当时是出了名的,所以包括我小叔在内的请我当把风的各路英雄好汉,从没有被人家逮到过。唯一遗憾的是,我自己倒有一次被人家抓个正着,还挨了我爸的一记旋风脚,在屁股上留下一个永久的疤痕。
其实,我爸在小时候给我留下的不只是脚丫子印,还有一些已经消失了的巴掌印棍子印。那时说不定什么时候,我爸就操起家伙在我身上练练。若仔细算起来,我爸并没有揍过我几次,而在我的记忆里,却一直是杀气腾腾拳打脚踢的场面,这说明小时候我的确被我爸爸吓得心神不宁。
给我留下最明显的痕迹的是我奶奶。有一次,我在奶奶家吃饭,刚盛好饭,我便伸下手把碗给搞翻了,于是一大碗滚烫的玉米糊便顺着我的胳膊向下延伸,所经过之处,水泡尽起,如果现在想来,那情景一定很壮观,似乎与所谓的“三军过后尽开颜”差不了多少。后来我的胳膊就留下了一大片伤疤,一直保留到现在,而且变得越来越奇特,以前它的形状像只蝙蝠,现在成了蝴蝶。关于我胳膊上的伤疤,不用做我的女朋友我都肯让任何一个女孩子欣赏,这充分表现出了我的慷慨。有一段时间,我把我的蝴蝶形的伤疤用圆珠笔油染成了蓝色,大家都纷纷问我哪里文的身,这样漂亮。这说明我这人不但会把丑的变成美的,还能把弊的变为利的。
不过因为这事,我妈和我奶奶结下了不可调解的内部矛盾,我妈说我奶奶是为了以后不让我在她家吃饭,故意把我的胳膊烫伤的,还说当时我被滚热的玉米糊烫得嗷嗷直叫,奶奶却在一旁阴谋得逞地奸笑。如果按照妈妈的描述请个画师来给奶奶画像,画出来后一定像个残忍的老巫婆。但我妈这种说法并没有得到别人的认可,所以,她所述说的这个版本很不可靠,如果非要找一个可信的版本,我想应该是这样的:在我奶奶刚盛好一碗热玉米糊的时候,我急着要喝,于是伸出那只倒霉的手,把碗扒翻了,就出现了以后的情景。如果说奶奶是故意把玉米糊泼在我胳膊上,我是不能相信的,至少邻居家的余奶奶都不会信。那个时候,八十年代的农村,也就是刚能吃饱饭,谁舍得把一碗香喷喷的玉米糊白白地倒掉?如果是故意,像我奶奶那一颗精明头脑,至少也得把玉米糊换成白开水!所以,关于导致我胳膊上一个现已变为蝴蝶形的漂亮疤痕的那碗玉米糊,并非我奶奶故意所为,而是我自己的作品。
事实上,我是我们家第一个孙子辈的人,用一个词也就是说我是我们家:长孙!是长孙,而不是长孙女。所以在当时我的地位是无与伦比的,虽然后来爸爸妈妈叔叔婶婶又不断地为我制造出几个弟弟来,以至于我的位置不断地遭到贬低,但那都是以后的事。当时,我的胳膊上迅速地起了一大片水泡,我奶奶吓得手足无措,脸色发白,不知是心疼还是预感即将挨妈妈的批斗而忧心,可能两方面的原因都有,总之,当时我奶奶是吓得呆在那里不会动了。最后,还是我小叔见过大世面,把隔壁的余奶奶叫来,余奶奶颠着她那三寸金莲跑进奶奶家,端起一盆冷水就倒在我胳膊上,把香喷喷的玉米糊冲得一干二净。
总之,我妈对我说:“记好了,以后别叫那个老太婆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