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燕说:“我请的是病假。”
梅汝雨说:“你有什么病?”
文燕说:“我是思想病,我这个人,就是思想不好,妈,对不对?”
梅汝雨说:“我看你是面皮有毛病,面皮增厚症。”
文燕只是笑,一边吃饭,一边朝丁阿平做鬼脸。
梅汝雨和文燕说话的时候,丁阿平一直没有插嘴。梅汝雨走开以后,丁阿平说:“妈妈最不喜欢油腔滑调,你总是要跟她油腔滑调,你是不是存心的?”
文燕说:“你妈妈教训我,你也不来帮帮我。”
丁阿平说:“还帮你呢,你好意思说,天天出去赌。”
文燕嘻嘻一笑,朝阿平伸出手。
丁阿平说:“什么?”
文燕说:“借点钱。”
丁阿平说:“又输了?”
文燕“嘿嘿”笑。
丁阿平说:“输了,你还笑!”
文燕说:“你舅舅说,笑一笑,十年少。”
丁阿平叹着气,掏出钱来给文燕,文燕在他脸上吻了一下,转身要走,阿平喊住她,说:“哎,你等一等,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商量。”
文燕停下来问什么事。
丁阿平犹豫了一会,说:“如果可以调个工作,你说怎么样?”
文燕眼睛一闪:“调工作,好啊,我现在做事也做厌了,你帮我调呀。”
丁阿平说:“不是你,是我。”
文燕“噢”了一声。
丁阿平又停了一会,才把昆曲艺术振兴委员会的事跟文燕说了。文燕并没有耐心听完,她嘻嘻笑着打断阿平的话,说:“笑死人了,昆曲艺术还有什么委员会,那里边是做什么的?”
丁阿平知道跟文燕三句两句也讲不清,又说:“反正是正事。”
文燕咬文嚼字地说:“昆曲、艺术、振、兴、委、员、会哈哈……”
丁阿平说:“想听听你的意思。”
文燕看了阿平一眼,摇头说:“我没有意见。我不晓得的,你去问你妈吧。”
说着就往外走,丁阿平失望地说:“唉,连个商量也没有。”
文燕回头一笑:“哟,你认真啊,我这个人本来就是没有商量的呀,又不是一年两年夫妻下来,你还不晓得我呀。”
文燕走后,丁阿平闷坐了一会,打开电视机,随便选了一个频道看。梅汝雨这时走进来,沉着脸不说话。
丁阿平看看母亲的脸,过一会他说:“我拦不住她。”
梅汝雨说:“谁也拦不住她。”她把一叠报纸交给阿平,说:“这是我专门给她找的,上面有关于赌博的报道,你叫她看看。”
丁阿平接过来,一眼看到第一张报纸上的大标题:《父母迷麻将,儿女喝农药——惨祸!!!》。
丁阿平心里一抖,把报纸放下。
梅汝雨有些激动,说:“你叫她看,你叫她看,多看看。”一边坐下来,好像还要说什么,却没有说下去。
丁阿平羞愧地说:“都怪我。”
梅汝雨半天不响,后来丁阿平见她两眼发红,晓得她心里不好受,却又不好去劝她。
梅汝雨退休以后,心情就一直不好,大家也不见怪,离休退休综合症现在很普遍,没有谁当回事。梅汝雨教了四十年书,突然在一夜之间,耳朵边上再没有孩子们的叽哇吵闹声,这种失落感谁都能理解,但谁也帮不了她。梅汝雨后来加入了区教育局代课教师联络网,在职的老师倘是生老病死或临时有事,要找代课老师,就由区里统一从联络网中找人。这样,梅汝雨每隔半年数月,就能回一次学校,代上一段时间的课,短则几天,长则几个星期,也只能以此来调节情绪,平稳心态。
梅汝雨正闷坐着,丁丁跑进来,说:“奶奶,有人找你。”
梅汝雨已经听出了声音,说:“是老王,阿平你去泡杯茶。”
丁阿平泡了茶端过来,听见区教育局的老王说:“又要麻烦梅老师了。”
梅汝雨点点头,她的情绪好了一些。
老王说:“不过,这一次不是代课。”
梅汝雨说:“什么?”
老王说:“实小的校医病了,一直缺着,本来不添人也可以应付,但这一阵全市教育系统大检查,全范围的,实小又是市重点小学,也是检查的重点,不能少一个校医的。”
梅汝雨说:“可是我怎么能代校医呢,我不懂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