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三年一月四日下午,上海延安西路二〇〇号——文艺会堂,人头攒动。上海元旦联欢会,正在那里举行。
当年张春桥为之写过《济南话剧界欢迎熊佛西先生记》的那个熊佛西,已是上海市文联副主席了。熊佛西主持联欢会。当他宣布:“现在,请中共上海市委第一书记、上海市市长柯庆施同志讲话。”全场响起了掌声。
这一回,柯庆施所发表的,并非应景讲话。他利用这一次对上海文艺界讲话的机会,提出了一个著名的、具有独创性的口号:“大写十三年!”
柯庆施说:
“最近看了话剧《第二个春天》、电影《李双双》,还听人说过话剧《霓虹灯下的哨兵》。这些戏写的都是解放以后十三年来的现代生活,这很好,很值得提倡。”
说了这么一段话之后,柯庆施加以发挥道:
“解放十三年来的巨大变化是自古以来从未有过的。在这样伟大的时代、丰富的生活里,文艺工作者应该创作出更多更好的反映伟大时代的作品。”
本来,这样一段话,也没有什么大错。但是,他继续加以发挥,那就走向了“左”的极端:
“今后在创作上,作为领导思想,一定要提倡和坚持‘厚今薄古’,要着重提倡写解放十三年,要写活人,不要写古人、死人。我们要大力提倡写十三年——大写十三年!”
文学艺术的创作领域,本来是无比宽广的。柯庆施的“大写十三年”,一下子把历史题材以至革命历史题材,全都一刀砍光。不光是“古人”、“死人”不能写,连“活”的“洋人”也不能写!
一九六三年一月六日,上海《文汇报》和《解放日报》都刊登了柯庆施的讲话。他的“大写十三年”的片面口号,立即遭到周扬、林默涵、邵荃麟等人的坚决反对。张春桥急急地找姚文元,你一条,我一条,拼拼凑凑,写了篇《大写十三年十大好处》的文章。
柯庆施的讲话,引起了上海的“女客人”的注意。
“女客人”虽然住在北京中南海,却常常不声不响地往上海跑。她来来去去,行踪惟有中共上海市委交际处、上海铁路局公安处和上海锦江饭店保卫处知道。她从不坐飞机,为的是怕从半空中摔下来。她来去总是坐京沪特快列车,而且总是包一节软卧,供她和几位随从乘坐。一节软卧车厢,寥寥数人而“卧”。她宁可让别的铺位空着。她喜欢要这么大的“派头”。
她一到上海,就住在位于市中心茂名路上第一流的锦江饭店。这座由原先的华懋公寓与茂名公寓组成的宾馆,是她当年在上海滩的时候所非常熟悉的。她住进豪华客间,从不轻易露面。
此人便是江青,亦即当年上海滩上的电影演员蓝苹。为了替她的行踪保密,上海有关部门为她取了代号——“客人”或者“女客人”。
“女客人”常常来上海,最初是为了治病。她的病颇多,诸如神经官能症、慢性胆囊炎、急性膀胱炎、植物性神经系统病症等。虽然北京也有着第一流的医生和医院,她偏喜欢上海——这座城市曾给她的人生历程打上深深的印记,她最浪漫的一段时间是在这里度过的。
她是一个生性好强、不甘寂寞的女人。当年,二十来岁的她,闹得上海滩沸沸扬扬,大报小报登满她的“明星”生活以及跟唐纳、章泯离离合合、打打闹闹的新闻,已经最充分不过地显示「她的个性。
无奈,在延安,在她成为“第一夫人”的时候,组织上告诫过她,不参与政事,她也一口答应。好不容易,她在那里捱过了漫长而寂寞的日子。她自己也明白,新来乍到,羽毛未丰,无法染指党政大事。
进入北京之后,她探头探脑,要管点“闲事”了。
一九五〇年七月十一日,“电影指导委员会”在北京成立。委员有周扬、陆定一、蒋南翔、丁玲、邓拓、阳翰笙、田汉等文艺界名流。她挤了进去,也当了个委员。她并不想当个徒有虚名的委员。她试着管点“闲事”。据她自己后来回忆,她曾“力排众议”,不怕“光荣地孤立”,在电影指导委员会的会议上“多次提出批判《清官秘史》”。结果,谁也不予理睬,简直气坏了她。
一九五一年,她只身出过一回风头。那年二月,《武训传》在全国上映。她对周扬说:“《武训传》是一部宣传资产阶级改良主义的反动影片。”周扬不以为然,竟顶撞了她:“你这个人,有点改良主义没有什么了不起嘛!”
到了这年五月二十日,事情变得不那么简单了,因为这天的《人民日报》,发表了社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