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干部季凤林办公的地方,有一张办公桌,一架电话机。屋子已经很破旧,一直说要造新房子,也没有造起来,除了乡里拨下来很少的一些日常开支费用,村里基本上没有别的什么收入。去年村里和南边的一个富裕乡村联合养鱼,人家出技术和鱼种,季凤林这里出水面和劳动力,倒是发了一点小小的财,那些钱,拿到小学里去了,村里也没有留下什么。今年以来,天气开始干旱,水塘的水越来越浅,养鱼养不起来了,半大的时候就捞起来,连本也没有收回来,南边的人撤退回去了。季凤林依然守在破旧的办公室里,守着一架老式的电话机,看老满在那里忙进忙出,烧水,待客,向大家解释许多事情,像是季凤林的秘书,又像是季凤林的勤务兵。季凤林虽然对前任的支书有些看法,本来是不想留老满的,但是老满不走,季凤林拿他也无法,过了一段日子,季凤林倒觉得留下老满也是对的,没有错。
有几个孤寡老人坐在办公室门前的角落里晒太阳,其实太阳已经隐没了好些天,老人像是不知道天要变了,他们仍然坐在老地方,闭着眼睛,像世界上的一切都已经与他们无关的样子。老满到河边去挑水,河里的水快要见底,水很浑浊,一团泥浆,老满将水挑上来,倒进水缸。水缸里放了不少明矾,使老满烧出来的开水,有一种奇特的味道。芦花包着头巾走过来,“老满,挑水呀?”芦花说。
“芦花你来了。”老满歇下水担,他显得很高兴。
“季凤林找我?”芦花说。
“是补助的事情”,老满高兴地说,“放下来了,有你家的。”
“谢谢老满”,芦花感动地说,“谢谢老满。”
“不是我的事情”,老满说,“我说了不算,对了,芦花,听说你到杨湾去过,怎么样,找到医生没有?”
“没有。”芦花说,“也许搞错了,说早就死了。”
“怎么回事?”老满有些不乐,说,“叫你去找一个死人,怎么回事?”
芦花说:“也可能哪里搞错了,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错了。”在芦花的思想里,总觉得那一个能够治好琴儿病的医生是有的,是存在的,也许他叫周先,也许不叫周先,但是他没有死,好好地活着,正等着给琴儿治病,医生手到病除。
“老师介绍的”,老满不满意地说,“老师其实并不知道谁谁谁,老师一直呆在学校里,他怎么知道哪里有什么人。”
芦花想了想,说:“会不会,是我搞错了,找错了地方,或者……”
“你听他们”,老满打断芦花的话,说,“虚头滑脑,推托推托罢……”老满听到季凤林办公室里响起电话铃声,老满说:“进去吧,季凤林在,等会他要走开的。”
老满重新挑起水担,芦花说:“哎,老满。”
老满回头看着她。
“老满”,芦花说,“你到乡里去了没有?”
“去了。”
“见到有三没有?”
“见到了,怎么?”
“有三”,芦花犹豫了一下,说,“有三有没有和你说专家的事情?”
“专家?什么专家?”老满有些不明白,“什么专家?”
季凤林从屋里走出来,看到芦花,说:“芦花来了?我正要出去,你来迟一步,我就走了。”
芦花跟着季凤林进屋,季凤林坐下,芦花站着,季凤林说:“芦花,坐。”
芦花依然站着。
“芦花,补助款下来了。”季凤林笑了一下,说,“芦花,像你们家,这种情况,照理是不能给补助的,芦花,你知道不知道?”
芦花低着头,轻声说:“知道。”
“我们商量了”,季凤林开了抽屉,慢慢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包,看着芦花,慢慢地说,“我们商量了,还是给你,谷子的事情,我们的想法,也不能全怪他。另外,有三也关照过,所以我们,还是发给你,要过年了,拿着,给孩子老人买些什么。”季凤林将纸包递过来,交给芦花。
芦花仍然低着头,接了季凤林手里的钱包,“谢谢季支书”,芦花说,“谢谢季支书的关心。”
“大家商量的”,季凤林说,“不是我一个人作主,琴儿怎么样,好些了没有?”
“还好”,芦花说,“一直是那样子。”
“还是得想办法”,季凤林说,“谷子很担心琴儿的事情吧?”
“他不太清楚。”芦花说,“他只知道琴儿身体不太好,详细的他不清楚,我怕他,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