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得个人仰马翻的。刘言心里不乐,想起单位里刚去世的老同志张箫sheng(shen、seng、sen)的事情,说,你们也别这么嘲笑人家,有些事情,并不是城里人和乡下人的区别。老婆和女儿不知道他的遭遇,所以不理解他的心思,不同意他的说法,说,城里没见过这等事,下乡来才见到。
快到家的时候,刘言接到学校老师的电话,喊家长到学校去谈话。刘言问女儿在学校犯什么错了,女儿说,我犯什么错,我才不犯错,喊你们去是表扬我呢。刘言跟老婆商量谁去,老婆说,那老师年纪不大,倒像更年期了,说话呛人,我不去。
就只好刘言去了,老师告诉刘言,他女儿把学校填表的事情当儿戏,一式两份表格,父亲的职务级别居然不同,一份填的是科长,一份填的是处长。老师说,刘先生,你有提拔得这么快吗?在填第一张表格和第二张表格的时间里,你就由科长当上处长了?刘言目前既不是科长,也不是处长,是个副处长,熬那处长的位置也有时间了,没见个风吹草动,正郁闷呢,女儿倒替他把官升了。
刘言回家责问女儿捣什么蛋,女儿说,噢,我没捣蛋,一不留神随随便便就写错了吧。刘言批评说,你也太没心没肺了,表格怎么能随便瞎填呢。女儿不服,说,这有什么,填什么你不都是我爸?又说,你还说我呢,你自己又怎么样,从来不出差错吗,小兔子同志?刘言一生气,说,你怎么不把自己的生日填错呢。老婆在一边替女儿抱不平了,说,刘言你吃枪子了,女儿的生日怎么会错?她又不是你,她的出生证就在抽屉里,你要不要再看一看。刘言火气大,呛道,那也不一定,医院也有搞错的时候。老婆见刘言平白无故发脾气不讲理,性子也毛躁了,言语也呛人了,说,那医院还会犯更大的错呢,护士还会抱错孩子呢,你还可以怀疑她不是你亲生的,你要不要去做个亲子鉴定啊?刘言投了降,说,算了算了。
过了些日子,刘言的一个朋友过生日,办个生日派对,刘言去了,就问那朋友,你这生日,这年这月这日,最早是谁告诉你的?朋友愣了半天,说,咦,你这算什么问题,生日当然是从父母那里知道的啦,难道你不是?刘言说,我父母都不在了。朋友又愣了愣,捉摸不透刘言要干什么,说,怎么,父母不在了,生日就不是生日啦?刘言说,趁你父母健在,赶紧回去搞搞清楚,父母说的话,未必就是真相啊。朋友说,生你养你的人,怎会不知道真相啊?刘言说,最真实的东西也许正是最不真实的东西。朋友见他神五神六,不理他了,忙着去招呼其他人。一位来参加派对的客人听了他们的对话,又看了看刘言,说,刘言,你好像话里有话嘛。刘言说,你呢,你的生日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父母告诉你的吗?这客人说,我家户口本上写着呢。刘言说,你那户口本是哪里来的呢?这客人翻了翻白眼,撇开脸去,不再和刘言搭话了。
大家喝酒庆生,刘言喝了点酒,指着过生日的朋友说,今天真是你的生日吗?朋友见刘言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的生日提出异议,不满道,刘言,你什么意思?刘言又说,你能肯定你真是今天生出来的吗?你能肯定你这几十年日子是你自己的日子吗?你真的以为你就是你自己吗?你有没有想过,你辛辛苦苦努力的,可能根本就不是你的人生呢。大家都被刘言的话怔住了,怔了半天,有一个人先回过神来了,一拍桌子大笑起来,指那过生日的朋友说,啊哈哈哈,原来你是个私生子啊?朋友气得不行,手指着刘言,有话却说不出来,憋得嘴唇发紫发青。大家赶紧圆场,说,喝多了喝多了,刘言喝多了。也有人说,奇了奇了,从前他再喝三五个这么多,也不会醉。还有人说,废了废了,刘言废了。
其实刘言并没有喝多,他只是听到大家左一口生日快乐右一口生日快乐,句句不离生日,搞得跟真的一样,心里犯冲,就觉得“生日”那两字很陌生,很虚无,他不能肯定到底是谁在过生日,也不能肯定这生日到底是谁的,便借着点酒意发挥了一下,让自己逃了出来,逃离了那个不真切的、模糊的、虚幻的“生日”。
刘言走出来的时候,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那个人说,刘先生你好,我就是那个警察呀。见刘言不回答,那警察又说,刘先生你忘记我了?我就是乡下那个叫钱新根的警察,其实我又不是那个叫钱新根的警察。刘言说,你帮我查到出生年月日了吗?警察说,我打电话给你,就是要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我现在不当警察了,不过不是因为我干得不好,是因为我是个冒名顶替的。刘言说,原来警察也是假的。那警察说,也不能算是假的噢,钱新根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