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小孩朝老人看看,你是客人,小孩边说边跑出去。
老人吃了一口茶,汤好婆说,茶有些凉了,我替你倒掉一点再加满,就热了。
不用的,老人说。
温茶不好吃的,吃茶就要吃滚烫的茶,才好吃,汤好婆说,你专门下了火车来找我的。
你从前在沪上的振华女校读书的,那时候我在你们墙那边的务同学校,老人说,一墙之隔的。
务同,汤好婆说,务同是很好的学校,那时候不收女生的。所以你不知道我的,老人说,我是很早就知道你,你是女校的校花,我们男生都知道,很多人老是在振华女校门口绕来绕去,是想看一看你的。
汤好婆有一点不好意思,是吗,她说,我不大晓得的。
是的,老人说,我也一直想看到你的,可是总没有机会的,每天从女校中出来的女生中,也不知道哪一个是你。
是吗,汤好婆的脸有一点红,她说,好多年了。
好多年了,老人说,好多好多年了。
后来你在哪里呢,汤好婆说。
后来我走过好多地方,老人说,后来听说你和黄先生结姻缘,我们都知道黄先生是很有才气的,是郎才女貌。
后来先生开讲习所,汤好婆说,我做他的助手。
我知道的,老人说,其实也不仅是郎才女貌的,黄夫人是女才子,才貌双全的。
汤好婆微微地笑了一下,老人也笑了一下,有一阵他们都没有再说话,院子里和巷子里的声音时隐时现地传进来,屋子显得空旷起来。
你吃茶,汤好婆说。
吃的,老人说。
好多年了,汤好婆说。
好多年了,老人说,我的心愿一直在心里的,所以我无论如何要下火车,专门来看一看你,我就这样来的。
你下了火车,要转车的,汤好婆说,转车麻烦不麻烦?
不麻烦的。
要买下一趟的车票,汤好婆说。
是的,他们已经替我买好了,老人说。
他们是谁?
和我一起去北京的两个同事。
他们也跟你一起在这里下车的?
是的。
他们再买好下一趟的车票?
是的。
噢,汤好婆说。
我很高兴,老人说。
我也高兴的,汤好婆说。
汤好婆,汤好婆,有人在外面喊着,人就进来了。
林阿姨,汤好婆说,有什么事?
你有客人,林阿姨说,要不要帮你去买一点菜来。
不用的,老人说。
难得来的,要在这里吃饭的,林阿姨说。
他们在车站等我,老人说,我要告辞了。
老人站起来,汤好婆也站起来,老人说,我要告辞了。
咦咦,林阿姨说。
不是的,老人说,我是要走了。
汤好婆陪着老人走出来,老人回头看看院子,和我想象的是一样的,他说,几乎没有差别。
是吗?
是的,老人说,我一直想象你住的地方就是这样。
是吗?
是的,老人说,我一直想象你就是这样。
一辆三轮车过来,汤好婆,三轮车夫说,这是你的客人。
是的。
要三轮车吗?
要的。
上哪里?
火车站。
哦,三轮车夫说,坐火车,到哪里去呢?
到北京。
哦,很远的。
老人上了三轮车,他回身向汤好婆挥手,我走了,他说。
汤好婆点了点头,三轮车就走远了。
汤好婆回进来,他们问她,他是谁呢?
一个老朋友,汤好婆说。
他是哪里的?
从前的朋友,汤好婆说。
他叫什么?
他叫,汤好婆想了一想,说,他姓麦。
卖?一个老太太说,有姓卖的?
199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