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时,桂平才蒙蒙眬眬要睡去了,结果手机设的闹钟却响了,喳喳喳地叫个不停,桂平翻身坐起来,和往常一样,先取消噪耳的铃声,再打开手机,又和往常一样,片刻之后,手机里的信息就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桂平感觉至少有五六条,结果数了一下,还不止,有七条,都是昨晚他关机后发来的,还有一条竟是凌晨五点发的,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大事,那个人天生醒得早,一个人起来,全家人还睡着,窗外、路上也没有什么人气人声,大概觉得寂寞了,就给他发个短信,消解一下早起的孤独。这些来自半夜和凌晨的短信,只有一封是急等答复的,其他都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事情,桂平也来不及一一回复了,赶紧就到会场,将手机放到震动上,开了一上午的会,会议结束时,才发现事情也像短信和未接来电一样,越开越多,密密麻麻。中午又是陪客,下午接着还有会。总算午饭抓得紧一点,饭后有二十分钟时间,赶紧躲进办公室,身体往沙发上一横,想闭一闭眼睛,放松一下,结果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手机上又来了两条短信和三次电话,桂平接了最后一个电话,心里厌烦透了,一看只剩五分钟了,“的”的一下关了手机,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可那眼皮却怎么也合不拢,突突突地跳跃着。就听到办公室的小李敲他的门了,桂主任,桂主任,你手机怎么不通?你在里边吗?桂平垂头丧气地坐起来,说,我在,我知道,要开会了。
他抓起桌上的手机,忽然气就不打一处来,又朝桌上扔回去,劲使大了一点,手机“嗖”地滑过桌面,“啪”地摔到地上,桂平一急,赶紧去捡起来,这才想起手机刚才被他关了,急忙又打开,检查一下,确定有没有被摔坏,才放了心。抓着手机就要往外走,就在这片刻间,手机响了,一接,是一老熟人打来的,孩子入学要托他找教育局领导,这是为难的事情,推托吧,对方会不高兴,不推托吧,又给自己找麻烦,正不知怎么回答,小李又敲门喊,桂主任,桂主任!桂平心里毛躁得要命,对那老熟人没好气说,我要开会,回头再说吧。老熟人在电话里急巴巴说,你开多长时间会?我什么时候再打你手机?桂平明明听见了,却假作没听见,挂断了电话,还不解气,重又下狠心关了机,将手机朝桌上一扔,空着手就开门出来,往会议室去。
小李跟在他后面,奇怪道,咦,桂主任,你的手机呢,我刚才打你手机,怎么关机了?不是被偷了吧?桂平气道,偷了才好。小李说,充电吧?桂平说,充个屁电。小李吐了一下舌头,没敢再多嘴,但是总忍不住要看桂平的手,因为那只手,永远是捏着手机的,现在忽然手里空空的了,连小李也不习惯了。
曾经有一次会议,保密级别比较高,不允许与会者带手机,桂平将手机留在办公室,只觉得那半天,心里好轻松,了无牵挂,自打开了这个会以后,桂平心烦的时候,也曾关过手机,就当自己又在开保密会议吧。结果立刻反馈来诸多的不满和批评,上级下级都有意见,上级说,桂平,你又出国啦,你老在坐飞机吗,怎么老是关机啊?下级说,桂主任,你老是关机,请示不到你,你还要不要我们做事啦?总之很快桂平就败下阵来,他玩不过手机,还是老老实实恢复原样吧。
跟在桂平背后的小李进了会议室还在唠唠叨叨,说,桂主任,手机不是充电,是你忘了拿?我替你去拿来吧。桂平哭笑不得说,小李,坐下来开会吧。小李这才住了嘴。
下午的会,和上午的会不一样,桂平不是主角,可以躲在下面开开小差,往常这时候,他定准是在回复短信或压低声音告诉来电者,我正在开会,再或者,如果是重要的非接不可的电话,就要蹑手蹑脚鬼鬼祟祟地溜出会场,到外面走廊上去说话。
但是今天他把手机扔了,两手空空一身轻松地坐到会场上,心里好痛快,好舒坦,忍不住仰天长舒一口气,好像把手机烦人的恶气都吐出来了,真有一种要飞起来的自由奔放的感受。
乏味的会议开始后不久,桂平就看到坐在前后左右的同事,有的将手机藏在桌肚子里,但又不停地取出来看看,也有的干脆搁在桌面上,但即使是搁在眼前的,也会时不时地拿起来瞄一眼,因为震动的感觉毕竟不如铃声那样让人警醒,怕疏忽了来电来信。但凡有信了,那人脸色就会为之一动,或者喜色,或者着急,或者平静,但无不立刻活动拇指,沉浸在与手机相交融的感受中。
一开始,桂平还是怀着同情的心情看着他们,看他们被手机掌控,逃脱不了,但是渐渐的,桂平有点坐不住了,先是手痒,接着心里也痒起来了,再渐渐的,轻松变成了空洞,潇洒变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