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委招待所到底还是卖掉了,钱梅子果然又要下岗,招待所也算不错,给下岗的人每人增发一个月的工资,算是安慰,临时工也有,钱梅子到财务科领了工资出来,碰见所长,所长说,钱梅子,对不起了,现在这事情也由不得我做主了,是外商的事了,回去代我向向老师打个招呼,说声抱歉,钱梅子说,怎么说得上你抱歉呢,我这已经给所长添不少麻烦,所长又说,我自己呢,还不知怎么安排我,一旦我有了着落,我会替你留心工作的事情,钱梅子十分感激,谢过所长,就走了出来,回头看看工作了几个月的招待所,像是自己的一个家似的,有些依依不舍的感觉。
钱梅子从已经卖掉的教委招待所往回走,路不算近,但是她没有坐公共汽车,只想一个人慢慢地沿着大街小巷走走,经过市中心新开的一家购物中心,眼前忽然有向小杉的影子一晃,和另一个年轻女孩子,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包袋,从购物中心出来,就上了一辆出租车,钱梅子定心看时,出租车已经走远,也不知是不是向小杉,还是看错了人,看错人的可能性也许更大些,向小杉是护士,白天上班很忙,不可能有时间出来逛商场买东西。
钱梅子到长街,走到家门口,向绪芬仍然摆着茶水摊,老三和她打招呼,钱梅子,今天回来得早。
钱梅子说,又下岗了。
老三说,到底把招待所卖了呀。
钱梅子说,卖了。
老三说,也好,你又是白纸一张了,又可以画最新最美的图画。
钱梅子说,我是一张废纸了,向向绪芬问道,姑奶奶,小杉今天是不是休息?
向绪芬茫然地看了看她,休息,向绪芬说,我不休息。
钱梅子摇了摇头,穿过狭长的备弄往里走,遇见了出门的高三五,高三五说,钱梅子,告诉你个事情。
钱梅子没想到高三五说的是向小杉。
向小杉的命运是从那天晚上开始改变的。
快下班的时候,打针的人多起来,还有一个打青霉素要做试验的,向小杉看看墙上的钟,指指,说,几点了,还来打试验,试验要等一刻钟,你还要去划价,付款,配药,再过来打针,我们等到你几时,不要下班了?病人愁眉苦脸,尴尬地站着,小凡说,你明天上午来打吧,病人说,我发高烧,医生叫我马上就打针,不打针不行了,向小杉不再多说什么,接过病人的药方,取出试验针剂,坐下,手臂,病人急忙坐下,挽出手臂,向向小杉讨好的笑一笑,向小杉说,现在的医生,也不管我们的死活,只管开药,打针打针打针,一点点小病也是打针,他们到时候反正下班走人,把我们苦死,一个病人说,护士是辛苦,另一个病人说,现在的针是不是质量有问题,效果很不好呀,我以前咳嗽,打三天青霉素一准能好,以后就不行了,三天哪里好起来,我这一回已经打了十几天了,也不见好,别的病人都看着向小杉和小凡的脸色,向小杉说,不一定是药的质量,谁叫你们小病用大药,病人说,不是我们要用的,是医生开的,向小杉说,那是,嗓子疼也叫你们吃先锋,得了大病看你们怎么办,拿什么药治,病人说,所以了,看一个小病,倒要几十块上百块的药钱,我们单位每人每年才给报一百二十元,哪里看得起病,看不起了,向小杉向他看看,说,一百二十元,算好的了,大家说,是,一百二十元,算好的了,有的单位根本就没有钱给你看病,我老婆两年前的一笔住院费,到现在也没有报掉呢,一个孩子屁股上挨了一针,大哭起来,挣扎不止,小凡批评孩子的家长,叫你抱紧一点,针头断在屁股里谁负责,家长面色紧张又心疼,紧紧夹住孩子,说,好了,好了,阿姨打针不疼,阿姨打针不疼。
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个病人,向小杉脱下工作服,洗了手,对小凡说,我先走了,小凡说,你走吧,向小杉出门来,看到杨展推着自行车守在医院门口,走了过去,说,来了,杨展说,来了一会了,走吧,骑上自行车,向小杉往后座上一坐,杨展说,我送你回去我就得走,向小杉说,说好了今天在我家吃饭的,杨展说,有个当事人马上要见我,向小杉说,我特意叫我嫂子买了点菜,杨展说,没有办法,向小杉不高兴,也不说话了,杨展也不说话,闷着头骑车,正是下班时候,小巷里人来人往,十分拥挤,杨展的车笼头歪来歪去,有人指着说,这么挤的小路还带人,杨展也没有理他,只管往前,就看到迎面来了一个警察,也骑着自行车,探着头的向小杉也看见了,说,会不会管我们?杨展说,他又不是当班,也是下班吧,不会管闲事的,正说着,警察已经骑到他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