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告诉他。
值得怀疑的人太多了,钟点工,亲戚朋友,搬家公司的搬运工人,老邻居,来过他家的同事,等等,都有可能。
就这样,在短短的时间里,沙三同把人都得罪完了,他自己也气得肝火中烧,嘴角都起了泡。沙太太看不下去了,跟他说,你这样乱找,乱问人,谁会承认是他拿的,你还不如到那些古玩店看看,要是有人偷了,可能会去卖掉的。
沙三同对太太的建议非常不以为然,但他最后还是去了一趟古玩街,他没有抱希望,这几乎是大海捞针。可没想到才踏进第二家店,他一眼就在货架上看到了它。
沙三同尽量地压抑着自己的激动,他怕店家看出来后狮子大开口。不料店家根本就没关注他的神态,开了一个价,低得让沙三同不敢相信。店家以为沙三同嫌贵,又说,真心想要,再给你打掉点折头。结果沙三同没花多少钱就把“鸡鸭鱼肉”买了回来。本来这个笔筒也不值多少钱,即使这么转了一转手,损失也不算大。
失而复得,沙三同先是欣喜若狂了一阵,可渐渐地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事情怎么会这么顺利呢?他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十分地不顺畅,他在屋里走来走去打量沙太太,让沙太太浑身长了刺似的不舒服,忍不住说,你盯着我看什么?沙三同等的就是她的沉不住气,立刻接上话头说,你怎么知道它在古玩店里?谁告诉你的?完全是责问和审问的口气。沙太太觉得沙三同变得有些不讲理,他收藏这些东西,说是修身养性,可现在他的性情反比从前毛躁了。沙太太也就没了好声气,气鼓鼓地说,我没说我知道,我也不知道它在哪里,又不是我偷了去卖的。我只是叫你换个思路,我看不得你往别人头上乱栽赃。沙三同又琢磨了半天,说,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心想事成?沙太太说,心想事成不好吗?你难道希望你没有在古董店里看到它?沙三同说,也许有人商量好了来骗我。沙太太说,骗你什么呢?沙三同说,也许我已经逼近了事实真相,有人不想让我靠近事实真相。让我失而复得,以为我就能安心了,不再追查了。沙太太说,就算是这样,你既然已经失而复得,还有什么不满足不安心的?沙三同说,因为我发现了一个大阴谋——这是一件赝品。沙太太说,你看出来了?沙三同没有看出来,他看不出来。他手里的这个笔筒和他的“鸡鸭鱼肉”一模一样,他分辨不出它是真的还是假的,他用放大镜照过,连几处极细小的瑕疵也完全相同。如果有人造假,那也真是鬼斧神工了。沙太太说,难道你是说,那时候,这种笔筒就已经批量生产了。沙三同说,我没有这样说。
如此说来,无论回到沙三同手上的这个竹笔筒是原件还是假货,沙三同都没有理由再耿耿于怀了,沙三同也觉得自己应该就此罢休了。可他心里就是过不去,他知道真相正在某个角落里等着他,等着他去发现它。如果他不去寻找,它就会永远待在那里,见不到天日,它永远是一个谜。
沙三同不想被一个谜笼罩自己的后半生。
沙三同再次来到古玩一条街,那个店家记性很好,一眼就认出他来了。这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沙三同也不觉得奇怪,他知道做古玩生意的人,一般记性都非常好,这是他们的生意经中必不可少的一环。虽然每天进进出出的人很多,虽然进货出货的渠道很杂,但他们几乎能够记得每一个人和每一件货以及它们的来龙去脉。沙三同正是抱着这样的信心来的。
果然,店家记得“鸡鸭鱼肉”,记得那是一件清晚期的竹笔筒,他还记得上面刻的是兰花,笔法很简单。沙三同说,不是兰花,是荷花。店家抱歉地笑了笑,说,对不起,我平时记性很好的,这回却错把荷花当兰花了,让行家见笑了。最后店家告诉沙三同,竹笔筒是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拿来卖的,戴眼镜的男人还告诉店家,这东西不是他自己家的,是他的朋友送的。有一次他去一个朋友家玩,朋友收藏了许多笔筒,要送他一个,让他自己挑,他就挑了这一个。沙三同忍不住插嘴问道,他为什么挑这一个?店家说,说明他还是有点眼光的。沙三同听了,心里暖了一下。店家又说,这种东西,虽然卖不出价,却有品位。店家看沙三同在注意他墙上的董其昌的字,他从沙三同的眼睛里就看得出沙三同的想法,他笑了笑,说,你是行家。停了停,又说,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说董其昌当年因为落笔不工,没能高中,没走上仕途,后来清朝皇帝喜欢他的字,董书便成了每个学子进仕的基本门票,不学董书,就不能参加考试,可惜董其昌已经死了好多年了。店家看沙三同没有表示可否,自己又说了,其实这种说法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