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现在都看不大清楚了。被时光和人磨损掉了。所以尽管说是有吴道子的绘画石刻,有其他什么人的手艺,现在是看不见的了,平台中间有一只铁铸的香炉,烧香的人很多,香炉里的蜡烛,总是不灭的。
清早和黄昏的时候,麻雀在这里跳来跳去,在白天的时候,这个炉台上,总是有许多老人坐在那里。老人在家里无事,就到这里来凑凑热闹,他们喜欢听马路新闻,在家里小辈们是没有闲工夫和老人谈心的。
周云轩偶尔路过到这里来坐一坐,所以他就挑一块人少的地方坐下来。他看见有一群烧香的人走过来,是乡下的老太太老阿姨,她们都是一样的打扮,头上包一条花布头巾,腰里束一条绣花的短围裙,就叫人看出一个地方的民风民俗来。周云轩从前常常到乡下去出诊,开始是跟先生去,后来就自己去,那时候下乡都是坐船的,由病家撑一条船上来,接了先生下去。他在乡下经常看见佩戴青蓬包头荷花兜的妇女,就觉得她们是很清爽相、很讨人喜爱的。
这一群烧香的乡下妇女走过以后,有老人就说:“现在倒是乡下人乐惠。”
其他老人都称是,就议论起来。
后来有几个老人过去同周云轩攀谈,说从前没有见过他。周云轩点点头,人家又问了他的姓氏,他说姓周,他们就说:“噢,老周。”
周云轩听起来很新鲜,很少有人叫他“老周”,认识他的人都叫他“周先生”。
他们又问了他的年纪,周云轩就报了,还报大了一岁,他也不晓得为什么要报大一岁。他们听了就笑起来:“小呢,小呢。”
接下来又问他从前是在哪里做事的,周云轩说是医院里的,是中医,他们都点头称是。
有两个老人后来就走开了,过了一会,他们又领过来一个面孔蜡蜡黄的老人。
这个人痴呆呆地看着周云轩,气喘吁吁地对他说:“听他们说你是做先生的,我这个胸口头一直发闷,透不出气来,你帮我看看,什么名堂,难过煞了。”
周云轩看看他,心里有点烦,停了一会,他说:“我每个礼拜二下午开门诊,你到医院来吧。”
那个老人撇撇嘴,走开了,周云轩听见他们几个人在议论他:“喔哟,他还搭架子呢。”
礼拜二下午的专家门诊,周云轩是必定要去的,中内科专家门诊挂三个人的牌子,自然是周云轩的头牌,他倘是不去,那两位撑场面,是比较吃力的。
逢到门诊这一天,周云轩总是要提早一点到的,在门诊室的走廊里,长排凳上,已经坐满了病人,有经常请他看病的人,看见他走进来,面孔上就有了希望,自言自语地说:“周先生来了。”
别的人就问,这位周先生怎么样?人家就说你请他看了你就知道了。
周云轩在这里颇受尊重,他当然是开心的,不过有时候,看见另外两位医生桌上的病历只有很少几份,自己面前堆了一大堆,他就叫护士把病历移一点过去,他嘴上说是自己来不及看,其实是想照顾两位同仁的面子。护士就很为难,这些病人大多数是自己指名要周先生看的,倘是不让他们找周先生,他们是要发牢骚的,要骂山门,说专家门诊挂羊头卖狗肉,这样一来,另外两位医生反倒更加失面子,所以后来周先生也就不再提什么建议了。寻他看病的,不管多少,他总归要看光的。
周云轩穿过两排长凳,有好多人对他笑,称他周先生,他就点点头,算是回应他们,他走进门诊室,另两位医生已经先到了,他们总是比他更早一点。看见他进来,他们都要说一声“周先生来了”。他们从前都跟周先生学过,自然是要敬重他的。
护士在整理病历,一一按号排队,排完了,看看时间差不多,就开始喊诊。
周先生接的第一个病人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愁眉苦脸,神色灰暗,自诉烦躁、健忘。周先生号了脉,便开方子,病人怀疑自己是神经出了毛病,问周先生。
周先生摇摇头,说:“人之神,宅于心,中医上讲起来,心主神明,毛病的根子在于心。”
患者又问是不是心脏病。
周先生看看他,晓得这个人根本是不懂中医的,也不屑和他多嘴,只说:“你只管吃我的药。”
患者拿着周先生开的方子,又呆呆地站了一会,这样快就看好,他很不开心,但后来还是走了出去。
护士又喊下一个病人。
这时候外面走廊上就有一个嗓子沙哑的女人在大声说话,声音传到门诊室里,大家都听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