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反正,我暂时也用不上。管理员说,过一阵是过多久呢,你得有个明确的日子,我们才好根据你的要求办事。季友联想了想,说,就一个月吧。管理员“嘿”了一声,说,你们商量好了?季友联说,跟谁商量?管理员说,我怎么知道你跟谁商量,反正不会是跟王菊香。但我就知道你不会让王菊香走的。季友联奇怪道,你怎么会知道?管理员说,其实上回我就猜出你是认得他们的,要不你怎么肯让他们这样做呢?
季友联真是做了一件没头没脑的事情。他不认识这个王菊香,他也不知道这个把王菊香葬在他的墓地里的人到底是什么人,是一个孝子,或者是挚爱终生的老伴,也可能是老年公寓的管理员,甚至是一个素不相识的路人?季友联没有答案,他甚至根本不能相信有这样一件事情,鸠占鹊巢,这也太荒诞了。季友联只是不忍心让王菊香老太太去世后不得安宁,才给了她一个月的余地,也给自己的内心留了一个空间。
三
季友联的墓地被别人占了,他想买任孜然画的事情就耽搁了。这事情估计很快就给别人抢去做了,因为处长的脸色日渐正常,也不再唉声叹气。但是处长并没有再次将任孜然挂出来了炫耀,因为这个任孜然可能仍然是悄悄来的,他不想它再次悄悄地走了。
谁也不知道是谁做的,每个人都是被怀疑的对象,季友联也是。只有季友联自己不怀疑自己。那天看到处长微笑着从走廊穿过,季友联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感觉到那个位置正在离他远去。
他本来是想给自己心里留一个小小的空间的,结果这个空间留得太大了,大得变成了空洞,好一阵时间里,他的心老是慌慌张张,无处着落。有好几次他想立刻就去赶走王菊香老太太,但是他又想,现在再赶走老太太也已经迟了,机会只有一次,而且稍纵即逝,你不抓住,别人就抓住了。
可是季友联很快就发现,处长的情绪只好了一两天,又低落下去,他的脸色忽阴忽晴,有时候甚至会发呆,还会眼巴巴地盯着处里某一个同事的嘴,好像想从同事嘴里听到些什么事情。但谁也不知道处长想听什么,所以尽管大家很想安慰处长,却又无从下手。到后来,处长眼巴巴的神情,弄得大家都想躲开他,季友联更是看到处长就想绕着走。可他越是要躲开,处长就越是要守着他,季友联终于被处长挡在了走廊里,处长没头没脑地说,老季,你听到什么风声?季友联愣了半天,不知道处长要听什么风声,只是眼看着处长脸色越来越灰,最后低声嘀咕了一句,我知道了。就走开了。
一个素不相识的死去了的王菊香老太太,不仅让季友联失去了机会,也给老包添了许多麻烦。季友联出尔反尔,答应了转让墓地,临时又变卦,人家不依了,因为那位老人始终不肯咽气,不死不活吊在那里活受罪,做小辈的实在看不过去,希望老包尽快帮助解决。可他们又要风景好,又要风水好,哪有这么现成,何况大家都买涨不买跌,现在办一个墓地比过去麻烦多了,要经过很多周折和手续,他们又等不及。最后老包只好把他自己的墓地先借给他们用,让老人家先安心咽了气,小辈再重新给他另找墓地,那时候他也就不知道了。为此老包还问过季友联,你说他们这么做有没有问题?季友联说,什么问题?老包说,你说人死了后到底知道不知道?季友联说,我不知道,要等死了以后才知道呢。老包说,唉,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当他不知道了。季友联说,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那老人不是躺在床上不能走路了吗,他又不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墓地,所以无论有没有墓地,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老包说,他确实不能走路,但一听说有了自己的墓地,眼睛就亮起来,身子也竖起来了,怎么不能去?不亲眼看一看,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老先生是个脾气古怪的人,从前他身体好的时候,小辈商量要给他早点准备墓地,他不要,还骂他们心怀叵测,咒他早死。等到他一病不起了,又埋怨小辈不给他准备墓地,要他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一直不肯咽气。等小辈告诉他墓地已经准备好了的时候,老先生差不多已经是奄奄一息了。他是由小辈抬着去墓地的。奇怪的是,一到了墓地,已经数月不能行走的老人,一下子从躺椅上翻了下来,稳稳当当地站着了,小辈急着要去搀扶他,老先生却一甩手说,搀什么,我不能站吗,我还能走呢。竟然真的就在自己的墓地前蹬蹬蹬地走起来。老包说,季友联,你想想,一个靠流汁和输液维持生命的老人,到了那地方,竟然生龙活虎起来了,你怕不怕?
季友联的心思却不在这个老先生身上,他问老包,你去过墓地了,你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