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拿到新房子钥匙那天,谢敏娜给儿子蒋明打了个电话,蒋明不在家,又打到他的手机上,也没有接。一直到很晚,蒋明才回了个短信,问有什么事。谢敏娜觉得短信说不清,赶紧又打蒋明的手机,总算接通了,谢敏娜赶紧说,小明,找了你一天,你在哪里?蒋明说,妈,我手机里没多少钱了。谢敏娜本来有许多话要跟儿子说,可蒋明这么一表示,谢敏娜只好简洁些说,我就说几句话,新房子拿到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看一看。蒋明说,知道了。电话就挂了。谢敏娜朝着电话愣了片刻,回头跟老蒋诉说,话就这么少,跟自己妈妈也没有话说。想想气不过,又补了一句,有事情就知道来找了。老蒋附和说,现在的孩子,太自私。不料谢敏娜又不爱听,反驳老蒋说,你还说别人,你自己好,在外面跟人家低三下四,扫地的看门的你都点头哈腰,对儿子就永远看不顺眼。老蒋不吭声了。谢敏娜也落个没趣。本来拿房子是喜事,谢敏娜喜滋滋的想和人说说。可单位的同事她不想说,亲戚朋友不想说,经常聚会的中学大学那些老同学也不想说,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还没买第二套房,谢敏娜先买下了,她觉得最好不要抢先去告诉他们,可以等他们听到了风声来问的时候再说。这么排除下来,就没几个人可说的了,差不多只剩下丈夫和儿子。老蒋个性软弱,总是顺着谢敏娜的口气说话,但总又说不到点子上,谢敏娜也怕了跟他探讨什么事情,儿子又不在身边——想到儿子,谢敏娜心里就不顺畅,不在身边,在身边又怎么样。
于是一桩喜事倒变成了谢敏娜不高兴的由头了。
还是蒋明上大四的那个寒假,眼看着就要大学毕业了,蒋明对自己毕业以后的打算谢敏娜一点都不知道。从儿子上大一起,谢敏娜就试图和儿子谈这个问题,在谢敏娜看来,就是每个人对自己今后的人生打算,每个人都应该考虑的。可蒋明总是说,早着呢,早着呢。眼睛一眨,就到了大学期间最后一个假期了,几乎所有的应届毕业生都在各地人才招聘会上使劲推销自己,蒋明却与己无关一如既往地泡在电脑上。谢敏娜急了,说,你怎么就不着急?蒋明说,是呀,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呢。谢敏娜气得说,那好,今后你有什么困难别来找我。话出了口,她又觉得不应该这么说,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也毕竟就这么一个儿子,他有困难不找父母还能找谁?当时她就有点后悔,她以为他会恼怒,结果发现蒋明正在网上和人聊天,没有在意或者根本就没听见她的刺激。但谢敏娜还是走到儿子身边,检讨了一句,对不起,妈妈刚才那样说话,是不对。蒋明也没回头,只是“唔”了一声。谢敏娜说,但我也是为你着想。蒋明说,你说什么——妈,我正有要紧事情和同学商量呢。谢敏娜知道这是儿子在暗示她离开他的房间。谢敏娜怏怏地出来,回到自己房间,看到老蒋正在冲着电视傻笑,谢敏娜一肚子的火气,说,你关心过你儿子没有?老蒋赶紧收敛起笑容,小心翼翼地看着谢敏娜的脸,揣摩着她的意思。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谢敏娜觉得自己对蒋明和老蒋彻底失望了。其实她对他们彻底失望已经好多次了,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哪一次是最彻底的最后的失望了。她做出一个决定,不和他们啰嗦了,也不管蒋明对今后的工作和生活有什么打算,她要用蒋明的名字买一套房子,有备无患。
谢敏娜加入了买房大军,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反复推敲,最后定下一处投资型的酒店式公寓,八十平方米,可以自由切割,奢侈一点,做一室一厅,就相当宽畅气派,如果自己家不用,可以租给外来的白领甚至老外住,据开发商广告宣传册上的回报分析,每个月的租金大大超过还贷的数字。如果自己家里要用,想派多一点的用场,也可以隔成两室一厅,一个小家庭也足够住了。从前的老公寓房,三室一厅还不足八十平方米呢。
谢敏娜把房产广告带回来给老蒋看,上面标有十多种套型。谢敏娜已经在八十平方米的那个套型下用笔划出了线条,这样老蒋的注意力就集中在固定的范围里了,省得老蒋眼花缭乱。对谢敏娜的八十平方米观老蒋没有意见,他先看了看单价,又心算了一下总价,然后小心地说,咱们家有那么多钱吗?钱一直是谢敏娜管的。谢敏娜一听老蒋这话,顿生警觉,说,你在试探我?你以为我很有钱?老蒋说,你说要买房子。谢敏娜说,我买房子也不是给我自己住的,是为这个家买的,这个家就没有你一份?这么多年,你主动关心过家里的基本建设吗?老蒋想说,轮得着我关心吗?但他不敢说,赶紧把话题拉回来,他指了指那张广告说,你看,这上面写着,回报率很高的。谢敏娜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