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死了也是冤魂,这么多冤魂你不害怕?”老荒磕着牙,像害冷一样:“我、我害、害什么怕?这都是黄鼠狼招供呀,这都是你亲眼看见的呀!”
我不再吭声,只看着炕上扭动的楚楚。我料定这是个不幸的女人,虽然我还不知道她的身世。我发现她身上插针处流血不止,因为那儿被人插了不止一根缝衣针。他们说:“插少了不行,插少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它就撒丫子啦!”楚楚不停地告饶,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誓言,旁边的人就更加起劲地折磨她。
老荒对楚楚大声喊道:“说,一点不剩全供出来!那些逃开的人去了哪里?能不能逮住他们?”
女人翻着白眼,剧烈扭动,身上的血珠一滴滴落在炕席子上,发出尖厉厉的声音,这声音真的像是一种野物。她叫着,只不肯再说。
老荒喝道:“你不说不上紧,你不全供出来,就别指望放了你哩!”
“好好,我不敢了,我说,我全说……他们,小白老健老冬子,全都下了四野了,他们这会儿钻了棘针棵子,然后一路往西疯跑哩。后面有飞镖跟着哩,他们为躲镖就狂奔啊,一路往西下去了。完了,没了影儿了,官府也逮不着他们……”
老荒的头使劲往前探去,死盯住楚楚,喝道:“他们想得美气,想躲开官家的飞镖?那门儿也没有!你好生说说看,到底能逮住他不能?”
“妈呀快饶了我吧,我什么都说,都说,能逮住他们,反正是早天晚日的事儿——他们跑不了,这成了吧?”
楚楚痛苦的目光瞟在老荒脸上。
老荒点头:“这还差不多!嗯,我就知道是这样。”他说着叼上一支烟,搓搓手对左右小声说:“该问问它藏在哪里了,该结果了它……”
一个民兵凶凶的眼睛一瞪,指着楚楚大叫:“说,你到底藏在了哪里?不说?不说就一直用针插着你,直到你死、死!”
楚楚手足俱抖,大喊大叫。
“说不说?不说?再插一根针!”
又一根针插上去。“呀呀,疼死我了……啊呀,我说啊……说啊……”
“那就快说——你藏在了哪里?”
“我、我……我藏在了山西省……耧斗县……”
民兵转脸看老荒:“这,这么远的路?”
老荒又一次喝问,楚楚还是那几句话。老荒骂着:“咱为一只黄鼠狼跑一趟山西省?这值得?妈的真见了鬼哩……”正说着有人在他耳边咕哝了什么,他立刻对我说:
“走吧,你的公务来了,走吧,别看这热闹了。”
原来是几个穿制服的在我的住处等人。他们全都绷着脸,老荒介绍我时,没有一个人抬头。老荒说:“老总们忙公务吧,我走了。”说着离开了。一个脸上有刀疤的人把腋下的文件夹放到桌上,看我一眼,翻动着,“嗯,说说你的事儿吧,这几天也考虑了不少吧?”
“你们是集团保卫部的人还是执法部门的人?”
“你管得太多了吧?”
“如果是保卫部,我可以拒绝回答。”
“我看你还是回答吧,”脸上有刀疤的人冷笑着,“说出来对你有好处,你这个人我们多少了解一点,你和他们不一样。不过我们还是要知道一下谁策划了这场暴乱、整个过程、你的角色。”
我坐在地铺上,语气平静:“我既没有参加暴乱,也不赞成以暴力的方式解决问题,并且尽我所能阻止冲动的人群。”
“哈,不错。谁能证明你的话呢?”
“我只能如实讲。你说我参加和策划,谁又能证明呢?”
“那自然有很多证据。现在是听你讲、两相核实的过程。”
“那我只能告诉你:那些证明者都是诬陷。不仅是我,就是小白老健他们,也不是暴力的倡导者。他们不过是想为这个村子争个起码的公平。”
刀疤不安地咬咬嘴唇:“那谁是倡导者?”
“是集团保卫部的棒子队。是他们冲到农民的地里殴打上访群众,才导致了这场恶性事件!”
刀疤声音高起来:“他们?他们是赶来执法!”
我的声音也高起来:“那农民也是来执法!”
“他们砸毁了好几个亿!”
“集团的人呢?他们毁掉了农民远不止好几个亿!这个平原上的人连正常活下去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我,我看,”刀疤把官帽摘下来,露出一个半秃的脑壳,“不把他们……把你逮起来,是不会老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