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坐在那里的少年蜷缩着手,但是即使如此也能看出他手的畸形。
那是曾经被砸坏了的手。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似乎有些疲倦的模样,正皱着眉批阅诸多郡县送上来的卷宗。
他的眉间因为久皱有一道浅浅的痕迹,双眉压目,唇薄无情,披着一件黑色的羽织,单单是坐在那里的积威便叫人生出惧意。
至少此时小梵丸公子是害怕极了,因为他即将要说的话。
“久见大人……”
他垂着头喃喃道:“我想娶一个女子为妻……她是很好的女子,都是我的过错……”
说着说着,他愈发语无伦次起来:“是我想要娶她的,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假如久见大人要罚的话,就惩处我一个,她是,她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窗外枝叶摇曳的声响在这宁静中竟是如此的令人心生烦忧,而就算是一瞬间那么短的时候,也叫人难以忍受。
终于,小梵丸听见了一声冷笑。
“君上的正妻必须是西行寺氏出身的正经姬君,臣记得,这件事应该是早就和君上说过的吧。”
自称臣然而事实上却目无君上的那人站起来,缓缓走到他面前,和颜悦色地将袖中折扇按在他的肩上:“我既然能让你坐上这个位子。那么也就能让你下来,对不对?”
……
久见秋生看见小梵丸在发抖,不知为何笑起来,又觉得无趣,心里很空荡。
嗤笑了一声把扇子收回袖里,他转身坐回原处:“既然喜欢到非要娶她当正妻,那便娶。省得我做棒打鸳鸯的恶人,平白无故地听你天天讲些痴男怨女的废话。”
这倒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小梵丸没想到能这么轻易过关,遂有些呆愣地抬起头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看着久见秋生他又说不出来,有些无力地动了动嘴唇:“西行寺家的姬君嫁进来,我会对她好的……”
似乎是觉得这样的语言太苍白,他不停地许诺:“我想让那位姬君做平妻,我,我绝不冷落了她……我真的会对她好。”
“那是你的女人。”
久见秋生似笑非笑:“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此时已经完全不将注意力放在这件事上面,随口在小梵丸与他的“真爱”之间埋下了个钉子:“只是有一条。”
“久见大人请说。”
“要是挪用公中的财资为聘,迎你那位心上人进门……”
他低低地,冰冷刺骨地扣了一下桌案:“便,怪不得律法无情。”
“这倒无妨。”
小梵丸此时并没有清楚地意识到这其中有刺人的那根钉,心中很是高兴;他一向生活简朴,又很有自知之明,根本没有想过要挪用什么公中的财资。
他这样想时,久见秋生正玩味地笑看他,仿佛要透过他看一看被他放在心上的那少女一般。
所爱之人其实是首屈一指的诸侯大名,离天皇之位不过临门一脚,应喜。
身份的确高贵,然而却是几乎没有权利的傀儡,应悲。
自己成为正妻,应喜。
丈夫立了平妻,应悲。
比那位平妻要先进门,应喜。
那位平妻的嫁妆与排场比明明身为正妻的自己要大得多,应悲。
……在这些悲喜之中,所谓的爱会保持多久呢?假使能够历经这些而不变心,那么为之祝福也无妨。
他的这笑意总叫小梵丸心中不安,但是却又不明白这种不安来源于何方。
自从兄长大人离世之后,久见大人就变得更加令人捉摸不透了。他手段铁血,又不近人情,虽然几乎不发怒,但是单单是遥望一眼都叫人心有余悸。
想到这里时,小梵丸叹了口气。
他一直知道自己是久见秋生的眼中钉,因为要是兄长大人还活着,绝对不会轮得到自己傀儡似地坐在这天下第一诸侯的位置上。
兄长大人。
说起来从兄长大人过世到如今已经过了两年多,关于他事情在此时多数已经几乎遗忘,只留下了“是一个绝世的美少年”之类的印象。不过久见大人的话,一定始终记在心底吧。
当时久见大人刚刚攻陷赤池,听到了消息连夜赶回来,路上连马也跑死,终究也没能见到兄长大人的最后一面。
情形简直乱成了一团。
主君病逝,无主众人无头苍蝇般乱转,还有试图犯上作乱的野心家。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