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嘱咐高炽延请他入东宫詹事府就事,也听闻他尽心辅佐太子,在东宫幕府中极有威望,未料今日在山门外重遇,倒颇有些惊喜。
天澈随在妙弋身旁,沿肃静的街路慢慢走向一处歇脚长亭。他边行边感慨地道:“大报恩寺戒备森严,我原想在寺内拜望姐姐,却连寺门都未能踏入。”
妙弋笑了笑,问道:“洛儿,你怎的不在东宫詹事府,特来此地寻我,所为何事?”
天澈道:“姐姐有所不知,我已离开詹事府,如今入了天界寺,专事与各藩属国,外夷僧侣交流佛法,研习经文。”
妙弋不解道:“可是太子待你不好?”
说话间,长亭已在面前,两人一前一后踏上毡毯,走入亭中。此间早在帝后巡幸大报恩寺前便已布置停妥,桌椅器具尽覆上杏黄织锦缎料,陈列皆为皇室御用之物,所设茶酒果品更是一应俱全。天澈立在妙弋座前,肃然回道:“太子礼贤下士,深得人心,离开东宫是我的决定。当年爷爷曾告诫我两件事,不可回京,不得入仕,而我却一再犯忌,实在于心难安。姐姐,终归是拂了你的好意,洛儿特来向你谢罪了。”说罢朝她躬身长揖。
妙弋见他言辞恳切,必是拿定了主意,遂道:“人各有志,强求不来,若有一天你改变了想法,一定记得告诉姐姐。”
天澈将头一点,眼中是一如继往的明朗赤诚,妙弋对他极为悯恤,有心替他铺路搭桥,奈何高位厚禄并不在他心上。她顿了顿,将酝酿在心的私念对他说道:“我打算向陛下进言,重审你爷爷当年的案子,或许可以为韩氏一门的后裔子孙减免连坐之罪。”
天澈感激在怀,化为疏朗的一笑,继而婉言拒却道:“多谢姐姐美意,重审改判的事还是作罢的好。姐姐向陛下陈请,陛下定然会满足姐姐一切意愿,但新朝执政未稳,人心尚有浮动,若在此时为早年间的犯官平反,难免有更改太祖高皇帝诏命,违背祖宗成法之嫌,我不愿姐姐再为我的事徒增烦扰。”
他坚辞不允,所言又极通情达理,妙弋只好依他,暂抑救赎之念。
自打离了大报恩寺,返回宫禁,时已过三日之久,朱棣始终未再驾幸坤宁宫与妙弋相见,二人因寺内秘设?妃殿一事起了分歧,彼此心中或多或少都有难以释怀的执念,可两个人分明又深深挂记着对方,夜静无人时每每隔着重楼遥遥相望,三宝与盈月各随其主,看在眼中,急在心上。
这日午后,内官引着一对夫妇从乾清殿来至坤宁宫。盈月恰在宫外行走,迎面撞见来人,瞬时显出惊喜之色,这夫妇二人不是别人,正是被洪武帝流徙发配的朱崇岐与芊蔚两夫妇。
妙弋听闻表兄表嫂还京来见,亲自出殿相迎,昔年檀郎谢女,才子佳人,历经坎坷磨难,风霜侵袭,再不复当年风采。妙弋百感交集,哪还顾得上皇后的仪态身份,疾步走上前,与芊蔚洒泪拥抱。崇岐诚惶诚恐,想要提醒妻子,终是被她两个的真情实意所感染,不觉也潮湿了眼眶。
妙弋挽着兄嫂进殿落座,谈笑之间,犹似回到青葱年少时光。她触到芊蔚双手,只觉布满硬茧,粗糙不堪,不免黯然道:“流放的年月一定困苦至极,这些年,委屈你和表哥了。”
芊蔚摩挲着两手,释然一笑,道:“这些年也算赏尽了人生百味,未经历坎坷挫磨,哪能换来如今平和淡然的心境。不过,我的磨难在于筋骨劳损,而你……靖难之路只会比我和崇岐的遭遇更为艰难凶险,好在……我们都挺过来了。”
这样的感同身受最能引起内心的共鸣,久别欢聚更显得难能可贵,一番畅聊漫谈过后,妙弋不由想起朱棣来,是他不声不响赦免召还她的表兄表嫂,给了她这份满满的惊喜与感动。
话说当年与吕姮一道借红珊瑚贪腐案设计陷害崇岐一家的吕嫣,如今的日子着实不好过,自从她那高居皇太后之位的长姐谢世以来,吕家的好运也走到了尽头。荆韬靠背叛旧主,拱手而降保住了性命与官位,这样一个不忠不义的小人,对待他失势的妻子更是冷酷无情。他先是堂而皇之地从教坊司带回两个妖艳的歌舞伎,夜夜笙歌,醉生梦死,吕嫣得见后气急败坏,要将她们扫地出门,谁知荆韬拍案而起,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抽了她几记耳光,口内还骂道:“泼妇,敢撵我领回的人!今时今日,你以为你还能做得了我的主吗?”
吕嫣被打得晕头转向,鼻血直流,懵懵怔怔地任由下人扶走。次日,她恢复神智,怒气冲冲又去寻荆韬理论,却撞见他衣衫不整地与那两个歌舞伎醉卧床塌。她气得发抖,大骂荆韬荒淫无耻,而他却不慌不忙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