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吵架无好口，村民说的这些，只是因为在气头上，所以才不管不顾说出来，平常的时候，哪怕大家心里确实有点小想法，也绝不会这么说出来。

毕竟养鹅的事情是他们自己自愿的，也不是张兴海家里逼着大家养大白鹅，是大家看见张兴海家里赚钱了，才一窝蜂的跟风养鹅，说句不好听的，若不是大家全都拼命养鹅，却又没搞好卫生，指不定还不会发生鹅流感，也不会增加养鹅成本。

所以这也就是吵架的时候话赶话，倒也没什么主观恶意。

但谁想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就是这番话，让人当了真。

张兴海家里因为养鹅债台高筑，整个村子又因为跟着他们家一起养鹅蒙受重大损失，再加上村子里还有人因为想要从洪水里抢回几只大白鹅而丢了性命，一家人正处于极度愧疚自责当中。

在这种时候，村民的一席话，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当天夜里，张兴海媳妇儿就寻了短见，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吊死在屋外的树杈上。

整个村子炸开了锅。

村民们并不是大奸大恶之辈，不管心里之前是怎么想的，眼看现在逼死了人，便也心生内疚。

这个时候，有人跳出来，指责和张兴海吵架的村民，说人是他逼死的！

要不是他把大家养鹅失败的责任推到张兴海一家身上，张兴海媳妇怎么会上吊？

和张兴海吵架图嘴快的村民更是悔恨不已，跪在张兴海家门口用力扇自己的嘴巴子：“我真不是故意的，呜呜呜……哪里想到她就上吊了啊？呜呜呜呜……”

他的行为并没有让村民们的指责停下来。

人总是有一种心理，为了减轻自己的内疚感和过失，便会想方设法把错误归疚到他人身上。

下河村的村民心里现在就有这种想法，他们之前在心里怪过张兴海家里养鹅，害他们损失惨重，如今眼看因为这件事，张兴海媳妇上吊了，就迫切的想摆脱当时的责怪念头，好让自己心安。

可这种做法，和之前在心里暗中指责张兴海一家又有何异？

陈国春当年还不是村长，跟着上了年纪的老村长一起劝也劝不住，那位村民被逼到差点崩溃，最后还是张兴海红着眼睛出来骂人：“要是把他逼死了，你们跟他又有什么区别？”

“你们在场所有这些人，谁敢说心里没有过他这种想法？觉得是我家养鹅连累了你们？”

“谁敢说没有？”

“我家养鹅是我家的事，一没鼓动你们跟着养，二没拦着你们不让养，大家都是几十岁的人，都没脑子吗？自己做的决定自己不会负责，还有脸怪别人？怪了一个怪两个？”

“养鹅出意外亏了本，就在心里怪我们家，我就问问你们，要是养鹅赚钱了，你们会说感谢我吗？”

“这世上就没有稳赚不赔的事，你们想把好事占全了，可能吗？”

“还有你，别跪在我家门口哭！村里人养鹅跟我家里没关系，我媳妇上吊死了也跟你没关系！我可不想什么时候，被人说是我逼死你的！”

“走，都走！”

陈国春赶紧跟着老村长一起，把各人给劝回去，这事才平息下来。

张兴海沉默的给媳妇办了丧事，自此后，人就失了精气神，一天比一天颓，看起来比同龄人老得多。

因为养鹅，下河村这个人并不富裕的村子损失惨重，人人掏空了家底负债不说，还搭上两条人命，自此，养鹅就成了下河村的禁忌，村里再没人养鹅，也不会再提这件事。

张国华刚才说秃噜嘴，提起这件陈年旧事，张兴海才会气得抡起烟杆打他。

也是，这种伤心事，又有谁愿意提呢？

黄雁声把整个事件听完，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下河村村民的死，张兴海家的悲剧，说到底，还是贫穷造成的。

如果不是因为太过贫穷，又有谁会为了几只鹅送命？

那是因为，在某些贫困百姓心里，财产，比性命重要。

黄雁声沉默，只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没有哪个时刻如现在这般，迫切的想让百姓摆脱贫困，远离贫穷。

棚子里气氛低沉，最后，是柴油发电机忽然发出的轰呜声打破沉寂。

“总算修好了。”陈国春的语气带着大功告成的轻松感，特别感染人。

村民们这才从陈年旧事的低气压中回过神，气氛重新活跃。

把发电机重新抬回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