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采访完毕后,小组的人就在一起讨论一下,该写些什么,每部分由谁来写,然后大家就分头去写,过几天把写的东西拿到组里汇报,大家提些意见,做些修改。
每个星期要跟生产队的社员们下地劳动一天。社员们星期天是不休息的,所以静秋他们也不休息,小组的成员轮换着回K市,向学校汇报教材编写情况,顺便也休息两天。
每个星期三和周末,张家的二闺女长芳就从严家河中学回来了,她跟静秋年龄相仿,又睡一个chuáng,一下就成了好朋友。长芳教静秋怎么把被子折成三角形,静秋帮长芳写作文,晚上两个人要聊到很晚才睡觉,多半都是聊老二和老三。
西村坪的风俗,家里的儿子,小名就是他们的排行,大儿子就叫老大”,二儿子就叫老二”。但对女儿就不这样叫了,只在她们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后面加个丫头”。排行也没把她们算在内,因为女儿都是要出嫁的,一出嫁,就去了婆家那个村,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就不再是家里人了。
长芳对静秋说:我妈说你来了之后,老二变得好勤快了,一天几趟跑回来看要不要挑水,因为你们城里的女孩讲卫生,用水多。他怕你不习惯用冷水,每天烧好多瓶开水,好让你有喝的有洗的。我妈好高兴,看样子是想让你作我二嫂呢。”
静秋听了,总是有点局促不安,怕这番恩情,日后没法报答。
长芳又说,老三也对你很好呢,听我妈说,你一来,他就拿来一个大灯泡给你换上,说你住的这屋灯光太暗了,在那样的灯光下看书写字,会把你眼睛搞坏的。他还给我妈一些钱,叫她用来付电费。
静秋听了,心里很高兴,嘴里却说:他那是怕把你的眼睛搞坏了,这不是你的屋吗?”
我在这屋住这么久了,以前怎么没给我换个大灯泡?”
后来静秋碰见老三,就要把电费还给他,但他不肯要,两个人让来让去,搞得像打架一样,静秋只好算了。她准备走的时候,像八路军们一样,在老乡的桌子上留一点钱,写个条子,说是还他的。
这些年来,静秋都是活在出身不好”这个重压之下,还从来没有人这样明目张胆地向她献过殷勤。现在这种生活,有点像是偷来的,是因为大妈他们不知道她的出身,等他们知道了,肯定就不会拿正眼看她了。
有天早上静秋起chuáng之后,正想来折叠被子,却发现chuáng上有jī蛋大一块血迹。她发现是自己老朋友”来了,把chuáng单弄脏了。她的老朋友”总是这样,一遇到有什么重大事情,就冲锋在前。以前但凡出去学工、学农、学军,老朋友”总是提前到来。
静秋连忙把chuáng单换下来,用一个大木盆装了些水,偷偷摸摸洗掉了那块血迹。乡下没自来水,静秋不好意思在家里清chuáng单,估计也清不gān净。那天刚好是个雨天,好不容易等到中午雨停了,她连忙用个脸盆装着chuáng单,下河去清。
她知道自己现在不应该沾冷水,她妈妈很注意这点,总是把经期沾冷水的坏处qiáng调了又qiáng调,说不能喝冷水,不能吃冷东西,不能洗冷水,不然以后要牙疼,头疼,筋骨疼。但今天没办法了,希望沾一次冷水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静秋来到河边,站在两块大石头上,把chuáng单放进水里。但她够得着的地方,水很浅,chuáng单一放下去就把河底的泥土也带上来了,好像越清越脏一样。
她想,豁出去了,脱了鞋站到水里去清吧。正在脱鞋,就听见有人在说话:你在这里呀?幸好看见了,不然我站在上游洗胶鞋,泥巴水肯定把你的chuáng单搞脏了。”
她抬起头,看见是老三。自从那次叫他三哥”被人笑了之后,她就不知道叫他什么了。不管叫他什么,她都好像叫不出口一样,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一切有关他的东西,对她的嘴来说,都成了禁忌,而对她的眼睛她的耳朵她的心来说,则成了红宝书----要天天看,天天读,天天想。
他仍然穿着那件半长棉大衣,但脚上穿了双长统胶鞋,沾了很多泥巴。她有点心虚,今天这么个雨天,她在这里洗chuáng单,恐怕谁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吧。她生怕他问她这一点,急急地在心中糙拟一个谎言。
但他没问什么,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