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居然就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娶她?!
这个人就是管利明——管桐的父亲,世代贫农,根红苗正。
那是小县城里的一场大风波——但无论风bào如何咆哮,管利明还是力排众议地和谢家蓉结婚了。从此,管利明开始“分享”属于谢家蓉的那部分痛苦与磨难,甚至因此而失去了本该属于他的招工机会,一辈子都只能做农民。
就这样,婚后一年管桐出生,再过两年管桦出生。虽然管桦终究还是在五岁那年夭折了,但不管怎么说,管利明和谢家蓉的生活已经渐渐趋于平静。又过两年,改革开放的号角越chuī越响之时,谢明鉴的骨灰被人送回家乡。是管利明把谢明鉴和之前已经去世的谢夫人的骨灰合葬到了一起,而谢家蓉在整个合葬过程中,一滴眼泪都没掉。
那年管桐十岁。他似乎永远都会记得,下葬那天,母亲站在高岗上的坟包边,表情麻木、一言不发的样子。
(11)下
在管桐的记忆中,父亲管利明一直都是他生活中若有若无的角色。
管利明身上带有某些已经无法改变的、根深蒂固的习惯:不讲卫生,说粗话,自以为是,固执,爱chuī牛,也并不勤快——冬季农闲时节,他宁愿坐在温暖的太阳地儿里和人聊山海经,也不愿意打零工。他还喜欢喝酒,喝醉了就胡乱骂人,骂管桐,也骂谢家蓉。他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就是“有钱人”,所以他蔑视读书人,坚信与其làng费时间去念书还不如去工厂里打工来得经济实惠。
于是,管桐考上研究生的那年,管利明就曾经chuī胡子瞪眼地qiáng调:“我不会给你掏一个子儿念书,家里没钱,你也知道!”
管桐神情淡然地点头,说:“我知道。”
管利明被噎住,更没好气儿:“你不要找家里要钱,要念书就自己挣钱念!二十几岁的人了,还不能养自己吗?”
管桐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平静地答:“好。”
管利明一肚子教训人的话没处说,烦躁地一瞪眼一跺脚,转身就出门了。剩管桐站在自家院子里仰头看天空,觉得心里五味杂陈。
反倒是母亲谢家蓉,在儿子开学前偷偷塞给他两千块钱。
她小声嘱咐儿子:“悄悄拿着。”
管桐眼眶一热,反手推回去:“用不着的,妈,省城里兼职的机会多,我能养活自己。”
“没让你拿这个钱吃饭,”谢家蓉低下头,努力把钱塞进儿子口袋,“这是让你应急的,万一有个头疼脑热,还得有钱看病。”
她塞完钱,抬头看看管桐的脸,笑了:“别告诉你爸。”
管桐“嗯”一声,鼻子一酸,急忙往前迈一步,紧紧拥住母亲,把脸埋在她身后。他是不敢让她看见,他眼角闪烁的泪花。
大约也是那时,管桐在心里发誓,若有一天出人头地,一定要接母亲去城里,过舒心的好日子……
你看,这也是“夫妻”——这样的两个人,管利明和谢家蓉,从一开始就不是因为两情相悦而结合,却真的彼此依靠、相扶相持地过了一辈子。
对此,管桐常常想不明白。
虽然,他不止一次听谢家蓉说“人要知道感恩”,可是他看着自己的父母,仍然觉得这世界真的就如书里所说,是一个大大的荒诞。
就是这样的一个故事,旅途中,令顾小影听得张口结舌——她对管桐的母亲已经充满好奇,当然,也对管桐的父亲充满先入为主的抵触。
在此之前,她不是没有设想过嫁人后的婚姻生活,甚至可以说,从她选定管桐这个人的那天起,他的家庭即便再穷,也挡不住她嫁他的步伐了。可是,她是真的没想到,他家居然还会有这样跌宕起伏的素材——苍天啊,这简直就是一部二十集的电视连续剧啊!
带着这样的感慨,傍晚时分,顾小影和管桐乘坐的长途车进了县城,而后又乘坐“黑出租”颠簸着进了村,半小时后,车在一处再普通不过的农家院落前停下来,她第一次听见管桐用乡音喊:“妈,我回来了!”
顾小影忍不住笑喷了……
管桐回头看见顾小影努力想要憋回笑容的样子,也笑了。他一手拎行李,一手牵过顾小影,换上普通话道:“到家了,进来吧。”
到家了……顾小影一边跟着管桐往里走,一边咂摸这三个字。不得不承认这三个字给人的感觉还是很温暖、很美好的,尽管是在一个充满着jī鸣猪叫的院子里。
刚一进院子,抬头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