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最后舅舅又给了两条喜烟,戴红袖箍的人大手一挥才算放行。马车七拐八拐绕了好多路,终于送到了三姨夫家。
接亲的人远远的点起了鞭pào,还有好多喇叭匠乌拉乌拉的chuī着。安茉远远的看着接亲队伍的大门口,雾腾腾的鞭pào烟雾模糊了人群,她又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妈妈在那些人里面吗?今天三姨结婚妈妈肯定会来的,她能认出来自己吗?
安茉从下了马车,腿和脚就一直是麻麻的,走路也是跌跌撞撞的,若不是外婆一直拖着她,安茉觉得自己会毫无力气的瘫软在地上。三姨夫家的人过来扶三姨,三姨颤着手把写着“新娘”的红色绢花插在哔叽上衣的口袋里。安茉被外婆和四姨拖着走,每走一步,安茉都觉得自己的心要跳出来了。
避开了迎亲的男方家人和送亲的娘家客,安茉被外婆带到了没什么人的角落里。她能看见三姨家用军绿色的帆布搭起来的大棚子,不时有人端着满盆的肉和菜在里面进进出出,还有人把刚杀完放了血的公jī拎进大棚子,过了一会儿就往外倒着五颜六色的jī毛。
“一会儿记得叫妈妈啊。”外婆蹲下身帮安茉整里皱了的衣角,用手捂捂她冻得凉凉的小脸蛋。
“姥姥,我怕……”安茉的身体莫名的就发起抖来,她紧紧的攥着外婆的手不放,远远的看着四姨带着另外一个人出了军绿色的大棚子。
“别怕,你不是想找妈妈吗?”外婆笑着捏捏安茉的小鼻子,帮她把红绳扎的蝴蝶结紧了紧。
安茉的心跳突突的,跟在四姨后面的人越来越近,她也在看着不远处的安茉。安茉脑海中那个穿着军装在胸口拿着毛主席语录的妈妈的形象被打破了,走到她身边的女人没有扎两个小辫,而是蓬松的烫了头发,头发上的卷儿比三姨的□làng卷小很多,有些细细碎碎的。脸上扑了粉,眉毛也是新画的,安茉认的她身上的衣服料子,跟三姨出嫁时穿的一样,深蓝色的哔叽。
“叫妈妈啊?”外婆小声提醒着安茉,安茉茫然的咬着手指,呆呆的不吭声。
安茉一直觉得妈妈的表情应该跟外婆一样,是笑着的,温暖的。走到她身边的女人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比舅妈的表情好点儿。
“叫妈妈!”外婆和四姨都不听催着安茉叫妈妈,安茉怯怯的想叫出声,被风chuī了一上午的嗓子哑哑的没发出任何声音。
“长这么大了?”被外婆唤作妈妈的女人似乎很惊讶安茉长的个头,她半蹲着下身体打量着安茉,她脸上淡漠的表情安茉这辈子都忘不了。
弟弟小仝
三姨的婚礼成了安茉那年最深刻的印象,而不是见到她的妈妈。她甚至怀疑自己有没有叫出来那声妈妈,还没她适应眼前的女人是自己的妈妈,她已经和四姨其他人一起消失了在忙碌的人群中。
军绿色的大棚子里面除了人声鼎沸,慢慢的弥漫着肉香味儿,那是安茉第一次回县城的全部记忆。县城是带着肉香味儿的三姨的婚礼,有个是她妈妈的女人忙的就跟她自己嫁了人似的,微笑着招呼客人,微笑的帮着请来的厨师打下手,据说她的刀法和厨房活计还不错。好多人都说她就是个张罗事儿的料儿,这进进出出的事儿若是少了安茉妈,不晓得会乱成啥样。但她看安茉的眼神是淡漠的,就像她手脚利落的抹掉厚重菜刀上粘着的没抖掉的肉片一样。
安茉孤零零的站在远处,她很快就开始怀念外婆家的火炕。被自己睡的油渍渍的褥子,还有外婆身上的味道,小姨吃药时候笑呵呵的表情。土霉素huánghuáng的颜色和糖块的味道,外婆在早饭的时候盛给她的一碗碴子粥,还有用刀切开四瓣的咸鸭蛋,大表弟小华很快就会用勺子刮去安茉那一小块咸鸭蛋上的huáng儿。
安茉还想起小宝成跟自己说过,若是他去县城呆上一天,他妈妈就会想他想的睡不着觉。妈妈不就是这些味道吗?为什么安茉闻不到?难道是因为县城的繁华和热闹让她的妈妈变了味道吗?
忙碌的结婚场面,没什么人有时间顾得上安茉。去厨间帮忙的帮忙的,好多年不见的远方亲戚聊天的聊天。安茉一个人偷偷的凑到三姨的新娘间,伸着脖子往里看。新娘所在的房间没有别人,光是三姨一个人盘着腿儿闷闷的坐着,大红色的被子褥子铺盖在火炕上。三姨穿着笔挺的哔叽料的女士西装,里面衬着红红的羊毛衫,打了头油的□làng头发上,刚才下车的时候被人扔了好多彩色的碎玻璃纸,左胸口的位置还别着写着“新娘”红色绢花。三姨面前摆着小桌子,小桌子上面摆着装满了糖块、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