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在泉池边,沙哑的声音癫狂了一般道:“霜儿,是我,是我,我是上微,我见到你了,我竟然还能再见到你。”
萧清流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他,告诉他道:“鬼月姝护住了她的尸身,据说,当年岑霜神女去世前的有一个心愿。”
上微猛地抬起脸,问道:“什么心愿?”
“她有一句话要对你说。”
“她有话要对我说?”
上微注视着岑霜安详的脸,眸光奇异地柔和了起来:“她有话要对我说,什么话呢……她竟愿意再与我说话……”
他喃喃着忽然倾身竟是想去抓岑霜的手。
温画再无法忍耐,清叱道:“不准你碰她!”
她话音未落,岑霜的遗体突然散出一层洁白柔软的光。
那刻在岑霜脸颊上刺目的”鬼”字如墨浸水一般,缓缓消失了。
然后在场所有人都看到那女子慢慢睁开了眼睛,从泉池中站起身。
上微颤抖到无法自已,他贪婪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梦呓般道:“霜儿,你活过来了么?霜儿,你是来见我的么?霜儿,你要对我说什么?”
岑霜似乎听见了他的声音,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庞,那双曾经如泉水般清澈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许久,她开口道:“你是上微?”
他慌忙点头,忽的瞧见泉水中自己的倒影,自己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俊美无俦的神将了,如今的他又老又丑,一股可怕的自卑感战栗地爬上他的脸。
他哀求道:“霜儿,我是上微,我,我的外貌因为很多原因改变了,但是,但是你相信我啊。”
岑霜转过脸,目光看向温画,道:“你告诉我,他是谁?”
温画第一次和母亲说话,泪水夺眶而出,她点头道:“娘亲,他是上微。”
恍惚间温画似乎看到岑霜朝她露出个淡淡的笑意。
岑霜看着上微片刻,声如银铃又问:“你果真是上微?”
“是。”他狠狠点头。
“啊,上微,我终于等到你了......”
岑霜叹息了一声,脸上那隐约的一丝笑意在刹那间消退,她的长发,她的衣衫在那白色柔光之中飞舞起来,她全身都被那白光浸染,她美得夺人心魄,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而后轻启朱唇,清冷的声音在古魂池的尽头上下回荡,震耳欲聋:
“上微!你伤我孩儿,杀我全族,毁我仙脉,此恨万古不消!我诅咒你永堕阎罗,生生世世不得解脱!”
她的身影在刹那间“砰然”碎裂,再无留恋地随风而逝。
她用最美的姿态,诠释着最烈的仇恨。
傲雪凌霜,铁骨铮铮!
没人想到她用千年万年的沉睡等待,只为了畅快地倾诉满腔难以抒解的恨意。
温画泪如雨下,萧清流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任由她的泪打湿他的衣襟。
所有人都静默了。
直到那柔和的白光消失,直到那泉池中再无那女子的身影,上微都木然地跪坐在池边,他的眼睛在那女子说出那样惨烈的话的瞬间摧枯拉朽般空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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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之崖。
谁能想到外面是天高海阔的碧海晴空,里面却是压抑阴冷的禁地牢房。
萧清流想到当年画儿被囚禁此处时,每每听到浪疾涛涌之声,该有多向往,多心酸。
一个身影悬崖下的礁石边拾级而上,走到萧清流面前,眸光阴沉道:“你找我。”
萧清流道:“你说过我若需要你的帮忙,你一定会鼎力相助。”
苍冥阴冷一笑:“那要看你的事对不对我的口味了。”
“跟我来。”
萧清流看了他一眼,微一矮身走进了这曾经关押过温画的牢狱。
越往里面走越是逼仄狭隘,四周无门无窗,无光无华,迎面都能闻到一股潮湿黏稠的塞闷气味。
萧清流一抬手洒下一片流光,将整座地牢照得如白昼般亮堂。
上微就静静地盘腿坐在一座地牢前,他的眼睛木然地一动不动仿佛瞎了一般,即便方才从一片漆黑骤然间雪亮时,他的眼睛也没有闪过一下。
但是萧清流知道他并没有瞎。
萧清流走到他面前站住,见他毫无反应,才慢慢低下身与他对视,他轻声道:“上微,现在是不是觉得心如死灰了?”
上微毫无反应,只麻木地盯着前方某一个虚空。